倾覆一座城,成就一段缘,《倾城之恋》
犯冲的色彩、苍凉的基调、扭曲的人格、沉闷的公馆、荒诞的生活、迷离的灯光……这就是《倾城之恋》所构筑的特殊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月光尽管皎洁但却稀薄得冷峻,覆盖着满城无尽的哀伤。
《倾城之恋》可谓是张爱玲小说中的一朵瑰丽的奇葩,男女主人公——范柳原和白流苏,在一个繁华而迷离的现代都市展开了一段浪漫的爱情,在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的战火后,最后终于天随人愿地结合。在硝烟和浪漫中这段爱也就显得轰轰烈烈,荡气回肠。
一座城由光鲜亮丽变成残堵断垣,一对人由你进我退变成生死契约,前者是因,后者是果。
故事发生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上海。祖上曾盛极一时的前清翰林白家家道中落,正值白家六小姐白流苏要出阁,白老太为了办一个体面的婚礼,向各房筹钱却遭推诿,白流苏深感世事炎凉。
白流苏嫁给了暴发户唐家的少爷唐一元,不料丈夫只知道花天酒地,伤透了流苏的心。流苏经受住家族和世俗的巨大压力,毅然结束了这段错误的婚姻。离婚后的流苏在家中受到势利哥嫂的欺负,处境日渐艰难,不得不想要找个可靠的男人过安稳生活。
而此时的范柳原千辛万苦终于得到了巨额财产继承权,从一文不名的穷小子摇身一变成为炙手可热的钻石王老五,但是失去深爱的女人洪莲又让他对生活感到无望,开始变得玩世不恭、游戏感情。
当柳原被安排与流苏的妹妹宝络相亲的时候,他却突然对虽是残花败柳之身、仍然气度矜贵的流苏产生了莫名其妙的兴趣。爱情总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开花,但是并不是轻易结出果实。流苏应柳原之邀请两度赴港,但柳原虽钟情流苏却不肯与她结婚.
适时,太平洋战争爆发,香港沦陷,于是,白流苏和范柳原这对男女,在战争的兵荒马乱之中被命运奇迹般地牵扯到了一起。但这场倾城之恋——这段孕育于动荡离乱中的世纪之恋,事实上是凄迷和无助的,它遭受着来自亲情和爱情的双重质疑和打击。
当我们沉沦于字里行间的甜蜜和跌宕起伏的浪漫,不知不觉地就迷失了方向,但抽离出来审视一切时,我们会惊恐地发现这仅是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漂泊的表现,是祭奠于命运和时代的悲哀。就像小说里说的“在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谁知道呢,也许就因为要成全她,一个大都市倾覆了。”
《倾城之恋》这部小说无不充斥着张爱玲式的写作风格。深沉而苍凉的笔触写尽了张爱玲仓促而悲冷的人生境遇。这样的怨与恨带着残殇的悲苦无一不体现在白流苏和范柳原糟糕的青春时代和失败的感情生活中。
《倾城之恋》是张爱玲的成名作,也是其作品中几乎惟一以团圆形式结局的故事,一反张爱玲多以悲剧收束小说的习惯。然而它并非是一部敲锣打鼓、嘻笑一团的喜剧,而依然笼罩了悲剧气氛。
与《金锁记》中的曹七巧因对金钱的执著使她丧失亲情、爱与家庭;《红玫瑰与白玫瑰》中的振保始终被所谓理性驱使,最终使爱着自己的娇蕊绝尘而去;《心经》中小寒与父亲悲剧性的畸型关系以及《花凋》中死去的川嫦和她的爱情不同,张爱玲的《倾城之恋》不在赤裸裸地直面故事的悲剧面目。
《倾城之恋》以喜剧与团圆的面目出现,悲得不那么彻底与极端。其深层的命运之悲、爱情之悲、团圆之悲、亲情之悲被华丽的文字与起伏的情节所掩盖了。这里张爱玲用参差对照的笔法,非封闭性回环的结构,在反高潮的行进中将故事演绎为俗世的绝唱。
命运如同白兰花一样,花开花落,一岁一枯。当标榜着辉煌和荣耀的爱情渐渐老去,许多真情流露的年华,就那样遗憾地流逝。恨与怨都无济于事,只得背上千穿百孔的往事,继续前进。
那个白流苏是天之骄子,她梦寐以求的结局最终由于机缘巧合成功了;那个范柳原玩世不恭却内心悲苦,他也因为这场战争得到了心灵的依托。就像他说的:“这一炸,炸断了多少故事的尾巴!”
战乱时期,个人主义的罗愁绮恨都成了奢华。万盏灯的夜晚,胡琴的咿咿呀呀拉开了故事的开端,也注定了故事的结局。这悲凉的琴音不仅吟唱出了这个时代的苍白,也吟唱出了世事的氤氲。就像《围城》的结尾里那口总是落后当前时间的老钟的铛铛报时声一样在读者情怀里敲出绵绵如絮的惆怅。
《倾城之恋》于一九四三年九月完成,是张爱玲二十五岁前高峰期的作品。小说里处处闪烁着她最喜爱的旧时小说《红楼梦》、《海上花》的影子。白流苏和范柳原畸形的凌驾于整座城市沦陷基础上的爱恋也是在于二人终归无法为对方改变的顽固的“个人主义”,是张爱玲时代的缩影。
虽然《倾城之恋》讲述了一个爱情故事,爱情一直在台前招摇、表演,但绑缚在它身上的细线却紧紧牵在命运的手中,是它在幕后指挥、拉扯。爱情是被动的、搀满杂质的,也是值得同情与哀怜的,它的牢固度与耐久度永远不能让人轻松。
张爱玲说自己喜欢苍凉超过悲壮.作品中她用“葱绿配桃红”参差的对照,以显示人生“苍凉”的况味。而张爱玲的所谓“凡人”,是“不彻底”的,也就是性格、感情不是绝对的、强烈的,而是庸常的。《倾城之恋》中的白流苏和范柳原就是这样的人。
或许这就是动荡离乱的时代中存在的真实的情感,相亲的人相互无知而自私地伤害着,相爱的人相互警惕而颓废地依偎着。这情感仿佛随风飘摇的稻草,在贫瘠的土地上难以孕育出饱满的果实。
胡琴咿咿呀呀地拉着,爱情或浓或淡地延续着,艰难的岁月仿佛是卡在瓶颈口的沙,拥挤地,死命地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