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故事|故人江海别，几度隔山川
文|三叶草青青
01
上京赶考的林曙前脚刚进京城，就被人偷了荷包。他被客栈老板赶出来后，一个人在客栈门口站了很久。
那些盘缠，是全村人为了送他赶考而凑的，每个人都拿出了家底，却就这么没了。
天子脚下的治安，不过而而。他日吾若有机会负责治安，定要严抓严打。林曙抬眸看了眼客栈高高的金子牌匾，转身又看了看长街上的人来人往，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滚开，小叫花子！”对面酒楼的小二将一个进去偷吃剩菜的小乞丐丢在地上，还踹了他两脚。
小乞丐蜷成一团，将半截鸡腿推入袖中，双手交叉护在胸前。
小二朝小乞丐吐了口吐沫，将满是油污的抹布往肩上一搭，便进门去。
林曙快步走过去，扶起小乞丐。他的手触摸到那冰冷且细得出奇的骨头时，须臾间他有些恍神。京城的孩子，居然还有比林家村那些自小吃不饱饭的孩子瘦小的！
等他缓过神来时，小乞丐已站起来，与半蹲在地上的他一般高。
小乞丐惊恐地瞥了他一眼，转身跑远。
02
林曙不明白，自己长得慈眉善目，那孩子为何惧怕自己？
“自幼被欺负的孩子，惯是怕人的。”林曙仰头便看见蔚蓝天空下韩升卿那张写满忧愁的脸。
韩升卿是京城一户小富人家的公子，见多了这样的事，却还是会心疼那些被欺负的孩子。当他得知林曙的遭遇后，便邀请他去自己家住。正好他也要参加此次科举，两人可结伴备考。
此后几日，韩家书房的灯彻夜不熄，两个满怀壮志的年轻人畅谈自己的价值观、人生观、政治主张等。
林曙说：“我小时候也有段日子吃不饱，但我还是坚持要上学堂。科举入仕，不为光宗耀祖，只愿在我的治理下，世上少一些挨饿受冻之人。”
韩升卿点点头：“愚兄之见，与君同。”
小小书房中，两位少年郎，心怀天下，意气风发。
他们都希望河清海晏，愿以己之力让天下再无小乞丐那样吃不饱穿不暖的孩子。
03
放榜那日，林曙先在榜单上找到了韩升卿的名字，然后是自己的。
“中了！都中了！”林曙从人堆里挤出来，冲等在外面的韩升卿做出恭喜的手势。
韩升卿没有勇气亲自去看，听到好友报喜，瞬间眉开眼笑：“同喜，同喜！”
他们二人都中了进士。在等待朝廷给他们安排职务期间，林曙还是住在韩升卿府上。
他们一起畅享未来，想着如何大展拳脚，整顿一方吏治。
后来，林曙先是当了主簿，后升为左拾遗，在京城呆了几年。他为官勤勤恳恳，一心为公为民，却不喜欢结交权贵，总是独来独往。
韩升卿在离京城几十里地的地方担任县令，却发现手底下的人都不听他的。有人击鼓鸣冤，他次次想查，屡屡被阻。
现实与梦想的距离，遥不可及。
一直到林曙因碍了大人物的事被贬为长林丞时，京城里的小乞丐依然只增不减，他们还在为一口吃的低声下气，挨打受骂。
04
韩升卿收到林曙书信时，先是长叹一番，而后算好了林曙上任经过此地的时间，早早地等在那里。
窄窄的山道上，林曙远远就看见了那张满是忧愁的脸。韩升卿脸上的愁苦又添几分，只怕他的仕途之路，也不如预期的顺畅。
“林兄此去，万望保重。”韩升卿递上一杯酒，手有些颤抖。
林曙接过酒一饮而尽，盯着韩升卿：“韩兄，以后的路，你还这般走？”
“走！”斩钉截铁的一个字脱口而出，韩升卿满了一杯酒，独饮下。
“好！不愧是韩兄！”林曙笑起来，“吾会以韩兄为榜样，继续走这条不平之路。”
话别以后，韩升卿望着林曙的背影消失在斜阳丛林中，视线渐渐模糊。
今日一别，山高水长，你我知己，再见无期。
似乎感受到什么，林曙牵着马停了一瞬，然后扬鞭而去，一头扎入层叠山川中。
05
此后几年，二人被一贬再贬，任职的地方越来越偏僻，距离越来越远，直到失去彼此音讯。
归国人皆久，移家君独迟。林曙羁旅数十年，与家人聚少离多，却依然坚持着最初的自己。
无论职位大小，他都尽心尽力。穷尽一生，为国为民，两袖清风，以至于那年重病，无钱医治，打发走了爱姬，以免让他跟着自己受苦。
可是，命运弄人，他再一次被贬了。这一次，他又是孤身一人上任。
走到云阳县时，天色已晚，便寻了家小旅店落脚。
“小二，一碗葱花面。”他刚坐下，便听到有人唤“林兄？”
林曙回头，只见一位头发花白，身材瘦削的男子，男子眼含泪光，面带忧愁。
“韩兄？”林曙腾地站起来，有些不敢相信，他们在阔别二十多年后，居然以这样的方式重逢，“我不是做梦吧？”
06
“是我。”
“你这些年如何？我都老了，你看你都认不出我了。”
“我也老了。”
他乡遇故知，千言万语无从说起，却一旦开了头便收不了尾。
屋内一灯如豆，二人相对而坐，一如当年在韩家书房。只是当年他们侃侃而谈，如今他们语带沧桑。
两人均仕途不顺，一直没能实现当初的志向，却也一直不愿与那些人同流合污。
他们向彼此诉说这些年的际遇，酒喝了一壶又一壶，却无人醉，无人睡。
半夜时分，外面下起淅淅沥沥的雨。透过屋内暗暗的灯光看出去，能看到旅店院子里的竹子上有雾气浮沉，一如他们这些年的起起伏伏，漂泊无定。
重逢即离别，天一亮他们又要各奔前途，所以他们都不肯睡，说话越来越快，想要把这几十年的话一口气倒给对方听。
分别前，他们给彼此写了一封信，相约上任后才能打开。可还未出云阳县，林曙便展开信，只见四个字：初心不改，此生不悔。
在云阳县的另一端，韩升卿也提前看了信：再会无期，来生知己。
故事来源：
故人江海别，几度隔山川。
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
孤灯寒照雨，深竹暗浮烟。
更有明朝恨，离杯惜共传。
——唐·司空曙《云阳馆与韩绅宿别》
【无戒学堂 28天日更 第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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