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倔强的小草（56）

此时的张美凤正忙于收拾自己抢上来的那点东西，听到儿子大亮发问，她的心头猛地一紧，他爹没上来？

刚才，刚才还可见他在羊圈里拴羊呢？还没上来吗？

哎呀都啥时候了，还拴什么羊！要羊还是要命。林成孝气急败坏，扯着嗓子喊林成增，可是四顾茫茫，房顶的周围，除了另外几处房顶像孤岛一样漂浮在浑水中，哪里还有林成增的影子。

张美凤急哭了，虽然平时不待见自家这个窝囊的男人，可此时那人消失了，她的心里还是一阵揪紧。

四处张望，她希望人们能救救他的丈夫，可这么大的浑水，下去就要出人命的，哪个敢去！

林大亮哭喊着，情急之下要下去救他爸，被众人拦住......

两日后浑水退去，人们才在十里之外的下游找到了林成增。这次他没上次幸运，身体已经变得肿胀，林成增永远地走了。

林家一族两年之内连续送走两位壮劳力，这注定是一个多事的夏天。

又是飘飞的白绫，又是漫天的纸钱，又是呜咽的唢呐，葬礼之上，小月看着一身重孝、神色凄然的林大亮，她知道——他们的童年彻底结束了。

少年丧父，中年丧夫，一夜之间，林大亮成了没爹的孩子，而张美凤也成了没男人的寡妇。一切来得太突然，让人始料未及。

在林中月短暂的经历中，她这已经是第三次近距离面对死亡，心中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惧。虽然她还不能完全理解死亡的真正意义，但知道死亡就是再也见不到那个熟悉的人了，给亲人会留下无尽的悲伤。

人在顺境中成长得慢，逆境会迫使人的心智快速成长。

那个曾经没心没肺，淘气捣蛋，爱打架惹是生非的林大亮此刻就是这样，曾经的父母就是遮挡在自己面前的一堵墙，为他遮风挡雨，他才可以无忧无虑地自由生长。如今父母轰然倒下，他自然成了这个家的顶梁柱，要为母亲和妹妹撑起一片天，于是主动向母亲提出辍学的想法，留在家里帮妈妈干活。

听闻儿子要辍学，开始很诧异的张美凤转而一想，也是，大亮这个书不念也罢，不如安安生生种地放羊。回头再托媒婆说个媳妇，也算是把你交代了。

听说娘要给自己定亲，大亮急了，我才多大呀，说媳妇的事远着呢。

张美凤可不这么认为，都十七岁了，哪里还小？这事不抓紧，好姑娘都给别人家抢没了。

娘俩正拌着嘴，六媒婆真的登门了。大亮借故要去放羊，红着脸出了门。

放羊？哪里还有羊啊，父亲的羊全被淹死了，所谓的放羊，无非只有大亮抱上房顶的两支羊羔。

羊羔在草地上悠闲地吃草，对它们而言，父母去了哪里好像没那么重要，只要有主人放牧，用不了多久它们就会长大。

两个少年坐在一旁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小月最担心的就是怕大亮辍学。

大亮本来是不想上了，可一听说母亲要给他定亲，他还是要硬着头皮去上学。可是，上学的出路在哪里呢？无非就是混一张初中毕业证而已。

小月，你是要考大学的对吧。

小月不但想考大学，而且她的理想是北大。可是，三婶子跟我妈说，女孩子考什么高中，上个师范算了，早点出来帮家里挣钱。

小月，你别听他们瞎说，我支持你考大学，依你的聪明，一定能考上北大。

有了大亮哥的鼓励，小月心里充满信心，只是，就怕家里供不起，两个大学生，那要花多少钱啊！我也不能只顾着我自己。

看着小月眼眶湿润，大亮知道又触及了她内心的苦楚，小月一定是想起自己的身世。

        两人坐在高高的草坡上，看着天边变幻莫测的云霞，想着各自的心事。
        这时，远处走过来一个俊俏的身影，长长的花裙迎风飘摆，手里还拎着一个大大的提包。 
        小月觉得眼熟，定睛一看，原来是在城市做保姆的姐姐林中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