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重宇宙
梦中的我又坐在教室里,听见课代表一声令下,要求赶紧上交语文抄写作业,我猝然想起自己一个字都没动。
正当我焦头烂额,不知怎么应对课代表的时候,一个清亮的声音在旁响起:“我昨天就帮你写好啦!你看——”
在那粉红色的梦境中,明媚的阳光下,我看到了一个眼里含笑、面庞白净的女生。那是我的同桌,她正递给我一本作业。
我惊讶又欣喜,接过作业本,翻开一看,熟悉的笔画映入眼帘,她模仿了我的字迹。
“模仿得还真丑啊!”我由衷地赞叹了一句,这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对她的夸奖,但她好像误会了我的意思,一只纤手拍扫了下我的肩膀:“你说啥呢?说谁丑?”
“我说的是你仿我的丑字仿得惟妙惟肖,咋一看会我都以为是自己写的!”
她扭过身子,满足地笑着。
清景突然扭曲、变幻,仿佛舞台上帷幕降落又升起,开始了第二幕。
第二幕里,她成了我前桌,她上课趴在桌子上瞌睡。讲台上的老师一眼瞥到她,但老师不动声色,似乎假装没看见,边讲着课边款步挪到她旁边,忽然伸出还沾着粉笔灰的手捏了捏她那滑嫩的脸蛋。从来都认真听讲的她,这次被老师抓个正着,周围的同学在捂着嘴笑。
在此之后,我多次拿上课睡觉这事调侃她,她也总是扭过头,半眯着澄澈动人的眼睛,不停地对着我吹气,可能意思是让我滚。
梦境倏而结束,我睁开眼,才明白原来又是一个梦,我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做到跟校园、班级有关的梦了。
老实说,我高中时还经常想过辍学,从来没对校园生活有过很完美的印象。
但我仍总是梦到它,梦到自己接近它,深入它,成为它。
我大概并不是对校园生活的怀念,而是对年轻的怀念,对现在的生活能否是另一种状况的冀幸。
我很多时候都在想,梦境是否是接触另一个宇宙的自己的法门?
多重宇宙,我十分相信它的存在,它可以完美解释时间悖论,也可以破解薛定谔的那只不死不活的猫的矛盾。
时间河流光滑地分岔成数条河或支流,形成数个截然不同的宇宙。
所有可能的量子世界,都有可能存在。
一只猫不可能同一时间既死又活,应该有两个宇宙分别对应着猫的两种状态。
我相信八年前的那个关键时间点,必有另外至少两个宇宙分流出来。
一个宇宙的故事是我没有坐那辆自行车,那辆一头栽入浅河里的自行车。
另一个宇宙的故事是我虽坐了那辆自行车,但不是坐在中间的位置,而是坐在末位。一个人踩着脚踏板,另外两个人坐在自行车后座。若我坐在末位,伤势也不必到开颅的程度。
不管上面两种宇宙哪种的我,其人生轨迹必然与现在我所在的宇宙截然不同。至少,至少我不会产生被同学抢走帽子一溜烟地边笑边跑的记忆。
我经常幻想其他平行宇宙的我会怎样,大概率是比现在这个宇宙过得好,就算过得更差,那个我的脑袋上至少没有一条横跨额部的丑疤。
还有性格,其他平行宇宙的我的性格,会跟现在一样吗?跟现在电脑前敲键盘的我一样吗?
为此我回忆起那次事件之前的我,年幼的我,性格开朗外向吗?我曾问过母亲,但她并未说实话。
那次事件之前的幼时的记忆,我也是有的,这正是谢天谢地的消息,我并没有因为颅脑开刀而丧失全部以前的记忆。
我印象中出事之前的我是跟着同伴到处游荡的,不然在一块水泥的空地里,四周葱茏的树木中,怎会出现一个人提出骑自行车送另外两个人回家的场景?
我不知道现今这个宇宙的我,会有怎样的将来,也许更好,也许更坏,也许一直都是这个鸟样,但即使再怎样遗憾那次灾难,再怎么怪罪于那次脑袋与礁石的撞击,我应该也还不会傻到自寻短见。
我知道有一位可敬的人,他二十一岁时双腿突然瘫痪,他也一度欲轻生,后来他说:“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别着急去死,再活着试一试。”
记忆与印象纷繁错乱,活着还能做几个梦,梦里或者还能连通另外的平行宇宙,死了,倒是真的什么也没有了。即便睡时梦境不再浸润,醒着也可以多读读一些关于平行宇宙的书籍,以宽慰现今宇宙的迷茫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