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 | 区块链经济：制度性加密经济学初学指南

Chris Berg，Sinclair Davidson和Jason Potts是来自RMIT区块链创新中心，这是世界上第一个专注于区块链中技术经济学、政治学、社会学和法律的社会科学研究中心。

区块链是一个数字化、去中心化、分布式的分类账簿。

绝大多数关于区块链重要性的阐释都源于比特币和货币的历史。但货币只是区块链应用的第一个案例，而且它也不太可能是最重要的。

可能令人十分奇怪：一份无聊且实用性强的会计文件——分类账簿会被视为一场技术革命。但区块链同分类账簿相伴相生。

账簿的历史

账簿无处不在。账簿不仅仅记录交易。一本账簿是按规定简单地记录数据。任何时候我们需要对事实达成共识时，我们都需要使用账簿。账簿所记录的事实支撑着现代经济。

账簿确定了所有权。财产所有权登记簿记录了人所拥有的财产以及他们的土地是否会遭受警告或成为障碍。Hernando de Soto记录了当穷人们的财产在账本上未得到确认时他们遭受的苦难。公司就是一个账簿，它是一个有着单一目的的关于所有权、雇佣和生产关系的网络。一家俱乐部也是一个账簿，它规定了哪些人可以从中获益。

账簿确认了身份。企业在政府处都有身份记录，以便于追踪企业的存亡和查明它们的纳税情况。出生、死亡和婚姻等记录则记录了个体一生的关键时刻，当他们同世界联动时，可以通过这些信息来确认其身份。

账簿确认了地位。公民身份是一种账簿，它记录了什么人拥有权利以及其所在国家所要求履行的公民义务。选举花名册是一份账簿，它允许（在澳大利亚是强制性的）在册人员进行投票。雇佣也是一种账簿，它给予受雇方按照合同领取劳动报酬。

账簿可以授权。账簿可以确认谁可以合法地坐在议会席上、谁可以获得银行账户信息、谁可以与孩子们共事、谁可以进入受限的地区。

在最基础层面，账簿标注了经济和社会关系。

关于事实的一致性以及何时变更——也即，关于账簿内容的共识和账簿准确性的信任——是资本主义市场的基石之一。

所有权，占有权以及账簿

在这里，让我们就所有权和占有权做下区分，这两个很重要但又很容易被忽略。

以护照为例，每个国家都有权对入境的人员进行管理，并且每个国家都有一份账簿，它记录了其公民有权出行的地点。一本护照是一份物理意义上的物品——可以称其为凭证——这样又可回归到账簿。

在数字化之前的世界中，占有权体现了所有权。澳大利亚护照账簿由各个州政府所颁布的索引式的卡构成。边防机构通过公民所持的护照可以判断，他们是否已经被记在一本专门记录出境的账簿上。毫无疑问，这让边境管理变得极为困难。

由澳大利亚国家档案馆保存的一份Belgian护照，A4351944/4/2579

占有权暗示着所有权，但它不是所有权。现在，现代护照让当局可以直接确认所有权。他们的数字设备可以让航空和移民管理机构查询国家护照数据中心，并决定游客是否可以自由出入。

护照是关于这个区分相对直接的例子。但正如比特币所展现的：货币也是账簿。

占有价值符号暗示着所有权。在十九世纪，占有银行单据的人即持有者有权向发行银行索要单据标明的价值。这些单据对发行银行来说是负债，并在银行的账簿上做记录。占有即拥有的体制使得银行单据有被盗和伪造的风险。

在我们的法定货币年代，一张五美元现钞是不能向中央银行兑换黄金的。但是这层关系仍然存在——钞票的价值是建立在社会对政府和其所发行货币的信心之上的。银行单据不是财富，就像津巴布韦、南斯拉夫和德意志魏玛共和国已经历的。一张钞票依托于账簿（现在是合成的）而存在，如果这层关系断裂了，那么价值也就不复存在。

账簿的进化

最最重要的一点，记账技术几乎从未改变……直到现在。

账簿伴随文字而生。在远古的近东，记账和书写同时得到发展以便于记录生产、交易和债务。烘烤过的泥石板上的楔形文字记录了度量衡单位、税收、工人等。通过一个有着像分布式账簿功能的联盟网络，世界上第一个国际团体得以成立。

由大英博物馆保存的一份晚期巴比伦楔形文字账簿的片段，58278

账簿的第一次重大改变出现在十四世纪，那时出现了复式记账法的创新。通过同时记录借方和贷方，复式记账法通过多重（分布式）账簿记录相关数据，并且将账簿之间的信息进行了整合。

随着大量大公司和庞大的政府机构的涌现，十九世纪见证了分布式账簿的又一次发展。这些中心化账簿让公司在规模和经营范围方面获得极大的发展，但这一切全部依赖于中心机构的信用。

在二十世纪晚期，账簿从模拟阶段发展到数字化账簿阶段。举例来说，在十九世纪七十年代，澳大利亚的护照账簿是数字化、中心化的。这是一个允许更复杂的分布、计算、分析和追踪的数据库，同时这个数据库也是可计算、可搜索的。

但是数据库仍然依赖于信用；一个数字化账簿只有当它所在的组织（和它雇佣的个体）愿意维护它的时候才可信赖。区块链正是解决了这个问题。区块链是一种分布式账簿，它不依赖一个受信任的中心机构来维护和运行。

区块链和资本主义经济制度

现代资本主义经济结构不断发展以更好服务这些账簿。

Oliver Williamson，2009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指出人们根据与每个对象的相对交易成本来生产物品，并在市场、公司或政府间进行交易。Williamson的交易成本理论给出了一个重要的解释：什么样的机构管理账簿以及为何如此。

政府拥有账簿的权威、特权、责任和使用权。政府是受信任的实体，它掌握着公民权、税收义务、社会安全以及财产所有权等一系列数据库。当一类账簿需要强制执行时，政府就要参与了。

公司同样拥有账簿：雇佣和应尽职责，所有权和物质及人力资源，供应商和消费者，专利权和公司特权等等。一家公司经常被形容为一个“协议的集合”。但是公司的价值却来自于这个集合的安排和组织方式——事实上公司是协议和资本的账簿。

公司和政府可以使用区块链技术让他们的工作更加高效和可靠。跨国公司和其网络需要在全球基础上整合交易，区块链可以让他们几乎在瞬间就完成。政府可以利用区块链的不变形来保证财产的所有权和所有者身份记录的准确性、不可篡改性。在区块链应用上设计良好的授权规则可以让市民和消费者更好的掌控自己的数据。

但区块链同样与公司和政府竞争。区块链是一项制度性技术。它是一种全新的维护账簿的方式——也就是说，协调经济活动——这与企业和政府不同。

资本主义新经济制度

区块链可以为公司所用，也能取代公司。一份合同与资本的账簿现在可以去中心化并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分布。身份、许可、特权和授权的账簿可以无需政府的支持进行维护和执行。

制度性的加密经济学

制度性加密经济学研究的是：加密后安全的或不受信任的账簿所引发的制度性后果。

古典和新古典经济学家们研究稀有资源的分配与生产，以及支撑起生产与分配的要素。由此，他们理解了经济学的意义。

制度经济学认为经济由规则构成。规则（如法律、语言、财产权利、监管、社会规范和意识形态）让分散的和有投机心理的人一起协调他们的活动。规则促进了交换——这不仅仅是经济交换同时也是社会和政治交换。

一直以来我们所谓的加密经济学专注于支撑区块链和替代性区块链实践的经济学原则和理论。当与区块链机制设计相关时，它就着眼于博弈论和激励机制。

相反，制度性加密经济学则着眼于区块链的制度经济学以及加密经济学。就像它的表兄弟制度经济学一样，制度性加密经济学认为经济是一个进行协作交换的系统。但它不关注规则，反而聚焦于账簿：由规则产生的数据。

制度性加密经济学看重管理账簿的规则，社会、政治和经济机构是为这些账簿服务而建立的，区块链的发明改变了社会的账簿模式。

区块链衍生的经济影响

制度性加密经济学给了我们理解正在发生的区块链革命的工具——它同样可以帮助我们理解我们所不能预测的。

区块链是一种实用型的技术。它的应用领域在哪里是企业家所需回解答的问题。一些账簿将发展为区块链。一些尝试将账簿发展成区块链模式的企业家可能会失败。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使用区块链技术。直到现在我们也还没有看到使用区块链技术的流行APP。同样，我们也不能预测账簿的融合、密码学、对等网络等在将来会被抛弃。

这个过程将会变得富有争议性。全球经济（我们预计会是如此）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将会面临不确定性，其支撑因素会如何调整、拆分和重建仍不明朗。

区块链技术的最佳用途仍未被发现。那么这些探索就必须在真实世界的经济和政治系统中进行实践，尽管这些系统已经拥有纵深的、发展成熟的机构来为账簿服务。这样的实践需要经济力量的支撑。

账簿是如此的普遍——区块链的潜在应用都以它为核心——以至于一些管理社会的最基本性的原则都准备抓住这次机会谋求改变。

制度创造性破坏

我们以前也经历过这样的革命。

将区块链和比特币的发明与互联网进行比较十分普遍。区块链是互联网2.0——或是互联网4.0。互联网是一个强有力的工具，它变革了我们交流和进行商业活动的方式。但是是否有比喻贬低了区块链技术呢？互联网让我们能够更好地进行交流和交换——更加快捷，更有效率。

但区块链让我们更加有效率地进行交换。对区块链一个更好地比喻是：机器驱动时代的创新。

机器时代以前，人类活动受大自然的支配：公鸡早上打鸣，然后慢慢地一切在夜晚陷入黑暗。正如经济历史学家Douglas W.Allen所言，真正的问题是变化：“仅仅在时间的测量上就有太多的分歧了……而这仅仅是为了在每天的活动中有一个实用的工具。”

十二世纪的Jayrun 水钟

 “在方方面面你都可以感受到时间测量手段多样性的减少”，Allen写到。机器驱动时代开启了全新的经济组织，在此之前，这些组织形式不仅让人觉得不切实际，更让人觉得无法想象。在机器驱动时代，交易和交换可以相隔万里却同时进行，同时，生产和运输可以相互协调。在这个时代，每一天都可以结构化，工作可以根据工作时间进行支付——对工作者来说他们可以知道自己的薪酬是否合理。雇员和雇主都可以在同一个标准下用独立的方法来核实协议的履行情况。

完全和非完全智能合约

Oliver Williamson 和Ronald Coase（1991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认为合约是经济体和商业组织的核心。合约同样是制度性加密经济学的核心。正是在这方面，区块链产生了最具革命意义的成果。

区块链上的智能合约让合同所达成的一致能够自动地、独立的、安全地执行。智能合约可以消灭用来维护、推动和确保交易执行的整个类别的工作，如会计、审计、律师和法律系统的大部分岗位。

但智能合约受到算法的专门限制。经济学家们正在专心研究完全和非完全合约的差异。

完全合约规定在任何突发情况下都要执行的内容。非完全合约允许在突发情况下对合约的条款重新协商。非完全合约解释了为什么一些交易发生在公司之间，同时一些交易在市场上，而且，在公司垂直化整合和公司规模上它给我们提供了进一步的指导。

完全合约不可能执行，同时，非完全合约过于昂贵。区块链通过智能合约降低了许多与完全合约相关的信息成本和交易成本，从而大大地拓展了可进行的经济活动的范围和规模。它让市场机制在以前只有大公司才有效的地方发挥作用，并使得市场和公司在以前只有政府才能运营的领域运行。

有关如何实现以及何时发生的详细细节，对企业家来说，仍然是有待解决的问题和挑战。最近，甲骨文公司提供了一个连接现实世界和区块链算法世界的通道，受信任的实体可以通过它将信息转化为数据，这些数据可由智能合约运行。

在区块链革命中真正取得的成就，在我们看来，是发展出更好、更加强大的甲骨文公司——将不完全协议发展成由算法构成的足够完全的协议并在区块链上运行。

中世纪的商业革命因商业法庭的出现才成为可能---类似于甲骨文---它让交易者私人间的协议强制执行。对于区块链而言，这场革命看起来就要来了。

政府何去何从？

从税收到监管再到服务，区块链经济给政府的各个方面都带来了压力。

调查这些改变是我们正在进行的一个项目。但是，想一想，比如，我们该如何监管银行。

谨慎的控制已经发展到了确保与公众来往的金融机构安全健康地发展。典型的管控（例如，流动性与资产的要求）已经因储户和股东无法查看银行账本而遭受争议。储户和股东无法对公司及其管理进行管制。

当储户发现（或是简单地认为）银行可能不足以支付他们的存款时，他们就会冲向银行取走存款，这时，银行挤兑就发生了。

《欢乐满人间》（1964）中的银行挤兑

区块链的一种可能的应用就是让储户和股东能够持续地监察银行的储蓄和贷款，这样可以大大地减少他们与银行管理层之间的信息不对称。

当今世界，市场约束是完全可能的。公众对区块链不可更改性的信任会确保不会发生虚假的银行挤兑。监管者的职能可能仅限于保证区块链是被正确、安全地组织起来的。

一个更加遥远的应用是加密银行——一种进行短借长贷交易的自治的区块链应用，或许它可以直接进行借款人和贷款人的匹配。区块链银行由智能合约组成的算法构成，它拥有与普通银行同样的透明性。它拥有一份公众区块链账簿，但它的一些特性可能会忽略监管层的需要。例如，加密银行可以进行自我清算。当一家破产的银行进行交易时，它潜在的资产会被自动地支付给股东和储户。

政府在这一世界应该扮演什么样的监管角色仍然不明朗。

Tyler Cowen 和 Alex Tabarrok 指出绝大多数政府法规的设计都是为了解决信息不对称问题的，而这些问题在一个信息普遍存在的世界里将不复存在。区块链应用极大地提高了信息的普遍性，并让信息更加透明、永久和便于得到。

区块链在监管科技领域也有自己的应用价值——将技术应用到审计、合规、市场监管等传统监管功能。而且我们不应该忽略这样一个问题：在区块链的世界里将会出现新的经济问题，可能需要新的对消费者的保护和新的市场监控。

尽管如此，像银行这样的基础经济形式的重建和再造不仅给监管如何执行以压力，更给监管层应该做什么出了难题。

大公司何去何从？

这一切对大公司的启示也是深远的。公司的规模经常由满足公司各个等级的花费需要决定——换句话说，由于不完全协议和大规模金融投资在技术上的必要性所决定。商业模式已经表明股东制是商业组织的主要形式。能够在区块链上签署更多的完全协议意味着企业家和创新者握有所有权而且控制他们的人力资源并同时获利。成功运营一家企业和获得金融资本之间的关系随着时间而弱化了，现在甚至可能被打破。人力资源的时代即将到来。

企业家将能够创作一个有价值的APP并将其投入“野生环境”，以备任何需要它的人使用。企业家转而简单地观察在他们钱包里积累的微支付。一个设计师可以将他的设计发布到“野生环境”中，而且消费者可能最终将这个设计下载到他们的3D打印机并立即生产。这种商业模式如今在澳大利亚的大规模制造中比以往更为常见。

在经济体中，消费者直接与生产者或设计师进行互动的能力将会限制中介的发展。然而，物流公司将会继续蓬勃发展，但无人驾驶的出现将会扰乱这个行业。

牢记在心，任何生意上的波动会同样扰乱公司的税基。对政府来说，对商业活动征收全额税可能会变得很困难——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征收销售（消费）税甚至人头税所面临的巨大压力。

结语

区块链及相关的技术变革将会极大地影响现有经济状况。在商业模式依靠等级制度和金融资本的世界里，产业革命将要爆发。区块链革命将会见证经济由人力资本和更大的个人自主权支配。

这场革命如何展开现在还不清晰。企业家和创新者将会一如既往地通过一系列的实验和错误来化解不确定性。毫无疑问，在我们清楚地知道这些干扰如何进行之前，将会创造和损失巨大的财富。

我们的贡献是，当干扰发生时，我们对可以用来清晰理解干扰的模型有一个清醒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