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嘎子和鹅群

图片发自朋友拍摄

        孟村小学是西河村庄的一所希望小学，小学所接纳的学生都是本村的孩童，从来都不接纳外来学生。村里祖祖辈辈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民，农活干得不少，对琴棋书画倒是一窍不通，自然也识不得几个大字。于是给孩子们取的名字也有些吊儿郎当：什么三娃、二胖墩子、妞妞、囡囡、小柱子、小嘎子……稍微识得几个字的大人们，便喜好卖弄那点文墨，给孩子们取名叫做：春花、夏娃、秋桦、冬葵子……这些名字谈不上温文尔雅，倒也符合西河村庄的乡土气息。

        隔壁王奶奶家的孙子小嘎子是西河村庄里最特别的孩子。听村里人说，他还在襁褓中时他那没有良心的妈便把他丢在了西河旁边，自己走了。那时，刚好是冬天，特别特别冷，西河旁边弥漫着冰冷的小水珠，这些小水珠能把人的脸溅得“扑哧扑哧”疼！小嘎子胀着干瘪通红的脸“吖吖，吖吖”哭个不停。他也许饿了，也许冷了，也许已经知道母亲离他越来越远了，才这么放大嗓门哭着。小嘎子哭着哭着声音变哑了，西河边的气温也越来越低，越来越低了；风也吹得更猛烈了，仿佛在大声呼喊着西河村的大人们来发现这可怜的娃。王奶奶刚好经过西河旁，不忍这娃那么撕心裂肺地哭着，便大发慈悲收留了他。这时河里刚好有一群鹅在“嘎嘎，嘎嘎”地叫，王奶奶便喃喃自语说:“以后你便是小嘎子了！”

        村里人都知道王奶奶收留了一个孤儿，名叫小嘎子，孟村小学的学生们也知道小嘎子是个孤儿。张大婶知道，王大伯知道，三娃知道，妞妞知道，囡囡知道，春花知道，夏娃知道，二墩胖子也知道……就连小嘎子自己也知道自己是个孤儿！可是，他们不说，不会当着王奶奶和小嘎子的面说：“小嘎子是个孤儿！”是的，憨厚老实的村民们不会四处嚼舌根，但是他们也恨极了那个大冬天的，把小嘎子扔在西河旁的他那狠心的妈。为了解掉心中愤懑的情感，便时不时在自己家灯火通明时喋喋不休。张大婶说：“这娃长得倒是很俊朗，可惜就是没爹妈教！”王大伯也说：“这招雷劈的娘们，怎么能忍心把自个的娃给抛弃了呢！”那经常上山砍柴的李鳏夫大叔也愤愤不平道：“这娘们的良心真是被狗吃了，那么可爱的孩儿也能舍弃。 ”孟村小学的学生们也会窃窃私语说道：“听说嘎子是孤儿，听说嘎子是孤儿，听说嘎子是孤儿！”大人们的声音很小，孩子们的声音也很小，他们生怕小嘎子知道了会伤心难过。可是，小嘎子知道，他比谁都清楚自己是个孤儿的事实，但是他也沉默不语。他要像西河村的人们那样朴实善良，他知道他得感谢奶奶，感谢这里的人们。所以他不说，他早就把自己当成是西河村里的人了，尽管他不是这里的人。

        小嘎子到了上学的年纪了，可是小嘎子却不能去孟村小学上学。孟村小学里有规定：新生入校必须得拿户口本注册登记，方可到孟村小学上学。可是王奶奶是个孤儿，小嘎子也是个孤儿，他们没有户口本，不能到孟村小学注册登记，所以嘎子不能上学。村里人可怜他，可是村里人没有文化，也不懂得变通，也这么由着嘎子不上学。

        王奶奶家养了十几只鹅，每到下午，嘎子时常把这群鹅赶到西河旁让它们洗洗澡，戏戏水。在路上，鹅群走着，嘎子也走着，时不时会见着放学回来的妞妞和囡囡背着草书包兴高采烈地哼着：“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他也想哼，可是他不会，便硬生生地学着：“人……之……初……”声音有些支支吾吾。鹅群继续走着，嘎子也走着，走到了西河边，他便提起手中的藤条把成群结队的鹅群赶到了河里。河里的鹅群像是刚刚从牢狱里出来的犯人一样，高兴得欢蹦跳跃！它们在河里“嘎嘎，嘎嘎”地叫着，在河里兴奋地打着水仗，把水都溅到了嘎子身上。嘎子不但不介意鹅群这番行为反倒还很欣然地接受它们溅起的水花。因为他知道，现在能陪着他的，听他说心里话的也只有这群鹅了。他总是喜欢坐在西河旁边的草丛堆里，对着河里的鹅群说：“鹅，你能带我去找我妈妈吗？我想要回我的户口本，我想跟妞妞，跟囡囡，还有跟二墩胖子一起去孟村小学上学。”鹅群也许听得懂，可是好像又听不懂，还是若无其事地在河里嬉戏着，打闹着。“鹅群，你们能告诉我，我妈妈为什么不要我吗？是不是我长得太丑了？是不是她生病了，无法照顾我？”嘎子继续对鹅群说着。鹅群还是无动于衷，没有起身，也没能给嘎子想要的答案。

        小嘎子和鹅群在这波光粼粼的西河里互相陪伴着。嘎子有时是幸福的，因为他有奶奶，有鹅群，还有西河村里关心着他的村民和孩子们；可是，嘎子又是孤独的，他不能上学，不能像其他孟村小学的学生那样可以把三字经背得朗朗上口；他也不能跟奶奶说他想妈妈，不能跟西河村里的每一个人说他知道他自己是孤儿！

        西河村里有着这么一些影子：孟村小学的学生们的背影，王奶奶的背影，小嘎子和鹅群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