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碎片贰 雨后

        清晨推开门，一阵凉风卷着些细小的雨点袭来。院子一片混沌凌乱不堪，散落一地的枯枝败叶、湿漉漉越发干净的石磨、装满水的泥洼、屋檐上由于重力影响不时落下的水滴，提醒着我们昨夜的骤风暴雨并不是梦境。

        雨天的行走对我是最大的考验，起风时撑伞也遮不住的雨、路上遍布的积水、一踩就下陷的稀泥、积水下隐藏的硌脚的石头，都让我产生厌学情绪。妈妈生火烧饭时爸爸去了大伯家，告诉堂哥等着我一起去上学。听见堂哥唤我小名，我急匆匆地穿上雨靴背上书包拿上红领巾撑开雨伞出门。雨靴陷下去再拔出来再陷下去，我晃晃悠悠走到哥哥跟前。哥哥侧着身子，白胖胖比我略大的手牵着我让我踩他留下的脚印。可我的脚总是经不住诱惑，不听使唤地去踩踏路上的水坑，飞溅的水珠打湿哥哥的裤子，我捂嘴偷笑。后来他干脆把书包挂着脖子上背着我，一步两步三步，大步向前。凉风吹来，我好不惬意，享受着胜利的喜悦。碰巧遇见步履缓慢的同学，我就洋洋得意地炫耀我不用踩泥的优越感。哥哥一脸苦笑，一边大口呼气一边使出一股劲把快滑到他屁股上的我送上后背。路两边的杂草和灌木丛都布满泥点，我雨靴上的泥都蹭到哥哥的裤管上。

        快到学校时，哥哥总是在路边的水坑洗净雨靴上的泥，而后打理裤管，先用木棍刮去裹在裤管上的泥，再沾水揉搓，最后高高卷起。到大门口，他会顺手一抹额头上的汗珠，撩几下若有若无的刘海，意气风发地往教室走。刺耳的铃声响起，教室后面一把把伞蘑菇横七竖八地开着，带坑的水泥地面泥团一坨坨扭曲着排列与一排排整齐划一的课桌形成鲜明的对比。“今天学习卖火柴的小女孩”叶老师说。

        下午放学，如果雨还没停，爸爸会穿着黑色雨衣来接我。爸爸视力不好，却总能在同学中一眼认出我来。爸爸脱下雨衣，我趴在爸爸背上之后，爸爸再穿上雨衣。雨衣里面漆黑漆黑的，我在心里划燃属于自己的一根根无穷无尽的火柴，屏住呼吸，幻想着雨衣外面有红脸白脸的鬼怪，幻想爸爸拥有斩妖除魔的本领，估算着我们还有多久到家。哥哥跟在爸爸后面，有时候我听见爸爸说：“二娃，你小心点走。”

        二零一八年的一个冬夜，城北海川楼的教室灯火通明，接完电话我在楼梯间放声大哭，这是我大学以来第一次旁若无人的释放本我。寒风横冲直撞，从玄府而入透过肌肉筋膜闯入脏腑。眼前是下雨天，哥哥背着我，我打着伞，一步两步大步向前的场景。下雨天读书是小时候最让我头痛的事情，可也是此时此刻我记忆库里最清晰的事情。

        回忆是每个人独有的财富，因为回忆，你，才是你，独特而魅力四射的个体。“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每个人心中都有不愿或不应当被遗忘的点滴，我敲击键盘愿让追忆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