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收尾|封笔之后金庸在干什么
雪千寻
前段时间查老先生去世，好多人感叹，“金庸的逝世代表了武侠时代的终结。”
但其实在部分人心中，武侠时代早已结束了。
尤其是那些走过九十年代香港武侠电影全盛时期的人。
金庸的收尾其实算得上圆满，但他牵扯出的一些人事，尾声却没有那么顺遂了。
01
金庸自1955年开始写小说，1982年封笔，时年48岁，到如今寿终正寝，已九十有四。
创作生涯十七载，不到人生五分之一。
令人叹惋的是，在他封笔两年后梁羽生亦收山，再一年，古龙病逝。卧龙生亦是在这一时期停止创作。
八十年代，武侠世界的格局就此定型，但武侠世界的创作却已几近凋敝。
后来九十年代香港电影武侠热，像是武侠世界的起死回生，这场余温漫延了十数余年，最后终于消散开去。
【武侠】这个词，如今已然有了鲜明的年代感。
连带着一个个曾经风华正茂的名字也渐次零落。
香港黄金时代，可一不可再。
那停止创作之后，查老先生的人生后半程在做什么呢。
其实这数十年，他都几乎是在文人与商人之间周旋。
一方面，他本身的文学素养赋予他充分的明智与远见，令其耗费十年的时间来修订自己的作品。
金庸的小说起点不高，从前一直被冠以通俗文化的结晶之称，是香港市井快餐文化的产物，从它最初在报刊上刊登连载便可窥悉。
自然，其中有许多迎合大众品味甚至是为了拿稿费而凑字数的敷衍之处。
连载版《连城诀》片段
但现在我们看他的作品，已然告别市井文化的标签被摆在文学的神龛上进行观赏。
他的武侠小说彻底从一代人的玩物丧志成为整个时代的经典，亦是唯一达到如此高度的武侠作家。
这其中的转变主要归功于金庸封笔之后，对自己作品进行的这长达十年的修缮。
经过这场完整的揉捣重铸，这些作品渐渐脱离了【武侠】，而偏向于小说与文学。
他为了获得学术界的认可做过诸多努力，甚至专门将修订版的《天龙八部》赠送给著名比较文学批评家陈世骧教授。
花费这些心思，也不过是想在正统文学殿堂里有一席之地。
当然，最后确实得偿所愿。
北大泰斗级文学教授严家炎在撰写文学史的时候，把金庸列入了当代文学史的大家之列。
不过严家炎自己，其实就是个金庸小说迷，他出版过一本《金庸小说论稿》，其内容和金庸小说本身一般精彩。
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金庸的超超超高级“迷弟。”
而另一方面，商人身份的金庸难免有些精明算计的“俗气”。
他在商业上不遗余力地支持和宣传由自己小说改编的影视作品，甚至出现了一元卖版权给张纪中的江湖传闻。
但由于他版权贩卖过于泛滥，也导致到了后期出现像于正这样近乎恶搞的翻拍。
令狐冲对比
小龙女对比
02
相比之下，金庸对作品的改编确实不如他的表外甥女琼瑶严谨。
琼瑶对自己的每一部影视化作品从选角开始就要进行干预，如果演员不符合她的甄选标准，她不会同意开始拍摄。
赵薇之前在接受采访的时候也提到过，只要是琼瑶自己的剧本，她不允许有任何人进行修改。
其一是敝帚自珍，对自己的作品极为爱惜，其二是万分自信了，自觉语言风格太自成一派，别人改很难改好。
但其实归根结底，琼瑶的作品改动性也不强，它们本身就是些非常纯粹的情爱作品，格局不大。
来来回回就在某一小群人中纠缠，后辈作品中可能只有《小时代》的人物关系架构能与之媲美。
而且现在看来，有些情节甚至三观都不太端正。
《一帘幽梦》
“琼瑶会要求摄制组有规律的隔几天就将拍摄素材寄给她查看，如果有哪里不合她原意的，那就要重新拍摄，一直拍到满意为止”
对于琼瑶剧组的演员，一场戏拍二三十次是常有的事。
在现在看来，这些要求确实非常鸡毛，不过好处也显而易见，她的作品鲜少有粗制滥造的情况。
琼瑶剧的选角，从林青霞，张艾嘉，刘雪华，何晴，蒋勤勤，陈德荣，陈红到赵薇黄奕秦岚等等，每一个都是她亲手盖章认定的。
事实证明，她的眼光很好，做的选择几乎从未出过错。
03
但金庸这个表舅眼光就不怎么行了。
事情还要从林青霞说起。
林青霞在那个年代，是为数极少早期在台湾拍琼瑶出道，后期又跑到香港去拍武侠的演员，而且最惊叹的是她两种风格都达到了极致。
彼时她和秦汉二十多年的感情刚土崩瓦解，正处于失意阶段。
加上家人身体不好，自己也年近四十。
娱乐圈新人辈出，到这个年纪已经没有什么好戏可拍。
种种挫折令她几乎要决定自此息影。
而遥遥彼岸，一千公里之外的港岛上，徐克新电影《笑傲江湖之东方不败》进入筹备阶段。
东方不败在原著里本身是个配角，边缘人物，徐克单单挑出来当主角已经是很大的尝试了，拟邀作为女性的林青霞来扮演一个男性角色就更是让电影圈一片哗然。
徐克和程小东刚对外公布《笑傲江湖之东方不败》想要启用林青霞饰演东方不败，金庸就一通电话打来。
他表示，林青霞长得太过美丽，演不出东方不败的邪柔与霸气。
像她这般青春美貌的模样更适合演小龙女或者黄蓉（......）
徐克自然不肯，因为其实本身这部电影的灵感就来自于多年前和林青霞拍《新蜀山剑侠》时她一身红衣的扮相，换句话说，这个角色就是为林青霞量身定做的。
《蜀山剑侠传》
这场争执的结果是金庸一气之下再也不把自己的版权卖给徐克了，他表示朋友还是可以做，但是小说不卖了，以后合作的事情免谈。
后来的事情众所周知，这部电影和林青霞的东方不败一起成为了香港武侠电影中最难磨灭的印记。
该剧的编剧张炭私下曾说：“如果这部电影失败了，证明我们乱改不成功，金庸先生还不会那么生气，可这部电影居然大卖，金庸先生更加恼火了。”（......）
徐克再也没拍过金庸作品，作为武侠电影迷的我来说，内心是比金庸先生更加恼火的。
（真不知道他看到于正的翻拍是什么感觉了。）
再来说一桩轶事。
这部电影大火之后，出了一部有狗尾续貂之嫌的《东方不败之风云再起》。
林青霞和王祖贤演一对昔日爱侣。
大量的打戏还有艰苦的室外环境，令年纪渐长，体力不如从前的林青霞有些不堪忍受。
终于一场深夜大雨她忍不住向旁边的王祖贤寻求一点安慰。
她回忆说：
“我跟王祖贤半夜三更地在山顶的马路上演戏，那夜大雨淋漓，我冷得发抖，简直受不了，我想，‘我这把年纪还坐在大马路上黑夜淋雨干什么？’我问祖贤：‘你冷吗？’她说：‘不冷。’本来想跟祖贤交换一下冷的感觉的，怎知人家却不冷，那种茫然的感受真是难以言喻，我的体力不及年轻人了，那便感觉更凄伤，简直是感慨万千，天乌地黑。”
她当时大概不知道王祖贤爸爸是篮球教练，王祖贤本人从小就是篮球队的主力，半个体育生，体质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不过王祖贤说话也太耿直了）。
真是，又好笑又心疼。
04
琼瑶的收尾却远不及金庸，甚至有点凉薄。
琼瑶虽然是小三上位，但上位后她和丈夫最后相伴几十年，婚姻其实还算美满。
直到去年，她丈夫罹患重病，住院一年多，病情加重之后她不忍看丈夫继续煎熬，想让其安乐死。
但丈夫的前妻及儿女都觉得太薄情，联合起来对她进行攻讦。
她自己则表示不能忍受看到他离世前痛苦不堪的样子，今后都不会再去探望。
哎，说道生老病死，一声长叹。
林青霞的尾声颇为洒脱，但也算不得圆满。
与秦汉彻底了结之后，林青霞于同年嫁给了香港富商邢李源。
其中有几分意气用事不得而知。
而今年，林青霞因无法忍受丈夫在外一直有新欢，与其结束了24年的婚姻，获得了20亿港币的赡养费。
64岁离婚，也算得上一种挥刀断帛的果决了。
但想想去日，24年，不过也刚抵得过和秦汉牵绊的二十来年。
王祖贤就不说啦，只身海外，至今未曾婚嫁。
回望二十多年，确乎是一个个曾经风华正茂的名字都渐次零落。
《天龙八部之天山童姥》
end
18年的《晓说》有个尾声系列的专题，是讲名人老去之后的人生收尾。
许多大人物，风光过数个春秋，然后落下帷幕，至于他们后事如何，公众很少有去关心的。
即便了解，多数其实是不忍细看的，说到底，那些光辉的，灿烂的背面总是无限唏嘘。
褪去光环你我都是众生，同渡沧海，同拜隔岸观音。
对他们仍有一些挂碍，大概就是那句“痴情笑我凡俗的人，那终难解的关怀”。
金庸此生大抵圆满，最大的遗憾大概是没能和夏梦相伴。
他的梦中人，王语嫣，小龙女，每个天仙一般女主角的原型。
但命运赠送了一个彩蛋。
10月30日，相隔两年，两人同月同日离世。
听起来竟还有点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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