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历史|悬疑]公休媛容别传(11)
十一 误入华胥境

“公休,我回来了!”是桓嘉的声音。他回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一束新刈的草,枝叶奇特,是诸葛诞从未见过的。诸葛诞一时好奇,随口探问牵马与自己并行的桓嘉:
“这是什么?”
桓嘉神秘兮兮地一笑:“给长兄的。”便不肯提此草的名字来历。诸葛诞也无意多问,二人扯远了话题,一直沿着蜿蜒山路,到达山上云中坞。
坞主人桓祐听闻仆从来报,弟弟和旧友不速而至,惊喜过望,亲自出门迎接。三人揖见后,由仆从将马牵去,三人则相携登阶,穿过重重穿堂,绕回廊进入坞堡正堂叙话。
桓祐令人设宴款待诸葛诞。桓氏兄弟和诸葛诞边饮边谈。不多时,桓祐显现出倦怠不胜之色,方才红润的脸色转为苍白失血,看上去身体抱恙,并未大愈。诸葛诞心中不忍,便起身辞去。
桓祐心知他忧心自己病体,不愿再多打扰,于是邀请诸葛诞在坞中小住几日,待明日自己身体恢复带他同游女几山。桓嘉也附和兄长,说坞中堂屋众多,女几春色烂漫,公休正好多住几日,何况君与家兄难得相见一次。
暮色渐深。诸葛诞独自躺在榻上,阖目休息。他暂时懒得褪去衣衫,打算拖延片刻,再起身盥洗更衣。屋里只有他一个人。云中坞虽大,人丁却少。桓嘉在洛阳为郎,桓阶女儿栀雪出嫁,只有长子桓祐与二三十仆婢居住。桓嘉见兄长病弱,安顿好诸葛诞后,早早替兄长料理家室,因此诸葛诞傍晚无人陪伴,只得卧床于此。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花香习习。朦胧间诸葛诞寻思,他所在的屋外是有什么花木吗,香气如此浓烈,进来时竟未注意到。正在恍惚,他鼻尖一阵发痒,似有什么轻软的物什在搔扰。睁眼一看,天色早已彻底黑了下来,屋中案几上一豆灯火荧然,灯光下一个女孩子趴在床榻前,手持一枝桃花,正用枝头柔软的花儿搔弄自己鼻子。
诸葛诞吓了一跳,立时坐了起来,定睛再看,原来戏弄自己的小女孩是夏侯徽。“你怎么在这儿?”诸葛诞睁大惊奇的双眼,正对上没有料到他被弄醒、一时愣神无措的夏侯徽,那双无辜水灵的大杏眼。
“我……”夏侯徽支支吾吾,拿着桃花的手缩回袖子里,收在胸前。她鬼鬼祟祟瞄了眼诸葛诞,见他没有继续言语动作,站起身,一溜烟跑出门外。诸葛诞身手不是不利索,紧跟她跑了出去。
二人出屋,一前一后,一逃一追。夜里的深山起雾,雾气茫茫,逐身不去。诸葛诞看不清前方的路,只是跟着夏侯徽跑。他不知道夏侯徽怎么看清夜雾里云中坞如此盘桓曲折的抄手游廊,也不知道夏侯徽为什么跑得这么快。她是他所遇到跑得最快的女孩了,追上她居然耽搁了这么久。
诸葛诞向前探身,一伸手抓住她肩膀,手指稍一使劲把她拧回身来,正对自己。
小丫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被水雾遮蔽的夜空为什么没有星星,是漫天星辉都藏匿进她的眼睛里了吧。夜色越深,她莹白的脸显得有些明亮,圆圆的像娇俏的明月。星与月,变幻凝合成了他手下美少女,无怪乎此夜无星无月。
她害羞地耷拉下脑袋,不肯再看他。诸葛诞隔着轻纱霞袂抓住她一只手的腕子抬起来,纱袂褪下,恰好露出被她握着笼在袖里的桃花枝。诸葛诞掰开她的手指,取走桃花枝,故意逗她:“我要扔啦?”
夏侯徽情不自禁撅起小嘴,想要说话却胆怯地止住,缩了下脖子,样子有些委屈。
诸葛诞抬手一挥,桃花枝便不见了踪影。夏侯徽一只手还被抓住,看他动了真格,以为他生气了,吓得重新低下头,一动也不敢动。
诸葛诞没想到她这么不经逗,急忙从袖中取出刚刚藏起的花枝,照她戏耍睡梦中自己的方式,用花朵搔她鼻尖。夏侯徽被他一闹,醒悟过来诸葛诞只是在哄自己,抬头盯住他手中的花,眼睛一眨一眨。
她脸上泛着水光,惹他用手揩拭:“怎么就哭了呢?”他揩她的泪水,没意识到自己也愁眉不展了。夜风簌簌吹来,撩起女孩额上垂髫。光洁的额头显露,她悲切渐渐散去、转为平静的面容更加明媚几分。风吹散了茫茫大雾,他这才觉察到二人置身于一片水塘畔。塘畔芦苇很高,仿佛夏秋之景。苇丛萧萧啸成天籁,挡不住陆风阵阵涌向水上。
诸葛诞却无暇猜疑坞堡内外,为何有如此奇景。他放开抓她的手腕,没料到她靠了过来,双手搂上自己的腰。那纤细的手臂轻轻环住他腰身的刹那,他心底莫名阵阵酸痛。
感觉到她的脸颊紧贴自己胸口上的凉凉湿湿,诸葛诞的心疼反而平缓了下来。只要她愿意安静地倚靠在自己身上,怎么样都好。他抚弄起她的身体,回应她力量轻柔的拥抱。
“阿兄他不要我了。”她的声音很轻,却掩饰不住微颤。很失落,很彷徨。
“怎么会。”诸葛诞淡淡地回到。他知道夏侯玄很疼这个妹妹。也许是夏侯玄一时疏忽,哪里没有照顾到小妹妹的情绪,让她多心了,才跑了出来暗自悲伤。
“是真的,”她见不被相信,有点急了,“我的家人都不管我,我回不了家,一个人被关在地穴里……”她说不下去,不禁抽泣起来。
诸葛诞长叹一声,不知道怎么安慰怀中泪水愈发汹涌的女孩子,只能盯着阴云闭月的黑漆漆的夜空。她说的是真的,他眼前出现了通往地下的一条幽深的隧道,隧道尽头的石门半掩,垂挂下一匝匝锁链,锁链后是重重铁网。
他意识到了问题,把摊在怀里的夏侯徽扶了起来,拉过她的手这才发现她双手被几遭沉重的玄铁链子锁住。撩起委地的裙摆,赤裸的脚腕上也加了一副桎梏。诸葛诞银牙紧咬,一口气沉下,抓着锁住夏侯徽手腕的铁链用力一扯。手掌被扯得生疼,玄铁锁链纹丝不动。诸葛诞反复几次,铁链如故,他皮肉通红的掌心倒渗出血丝。
他松开铁链,一手揽住夏侯徽腰肢,轻声安慰她一句:“别怕。”一手把她被锁住的双手摆成安放胸前的姿势,而后轻轻拍拍她肩膀,收回捻指掐诀:
“六龙回金车,红日耀四方。祝融驱火鸦,烈焰烧八荒。朱雀集香木,劫灰飞神凰。一念御丙丁,随心遣电光。急急如律令——”
诸葛诞念的咒文出自 @平凡的爱好 之手。写这到“急急如律令”,我哈哈大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