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
当久别的三哥站在我住所门口的时候,我一度陷入了已然模糊的过往----
大学读书时青涩无忧的时光,以及本人不多的债务往来史。
“许久不见,近段时间怕是得投奔寄食到你麾下了。”三哥依然是那么的随性,笑容可掬,只是越发的成熟壮硕了。
“那敢情好!总算有个说话的伴了。”我拍了拍他宽挺的肩膀,不胜唏嘘。自工作以来,我孤身一人,已独居近十年。
单租许久的房子总算能有些生气了!心想着,我的嘴角已久违地扬了起来,而心里挣脱现实束缚的野马却早已驰骋万里,踏开了封尘多年的往事,眼前的三哥再次熟悉起来。
三哥姓吴名解----名字我还是记得的,不像其他同窗,只能对得上花名绰号了----河北人士,是我最好的朋友了。其为人豁达不计较,说话又幽默风趣,在同级里一度大受欢迎,深受广大女生好评,睡前课后也总爱聊起他。
而关于他“三哥”称呼的来由最广为流传。只因三哥到食堂必点三两饭,同学们逐渐趣称他为小三,这本是一昵称、外号,却不想在大二的一堂思想道德修养与法律基础课上,一章名为<确立正确的价值观>一文中,老师援引当时社会上颇为流行的一个新名词,提“谈社会上小三一类之看法”之议题,众人方才醍醐灌顶,自叹年轻单纯的同时幡然醒悟,原来这名号还有这番含义,登时如约定般给三哥行了隆重的注目礼,却憋之不住,轰然大笑。后者愕然之际,自知已成焦点,早绯红了脸,像是醉汉一般,把头深深埋在了书后,独留下老师在讲台上摸不着头脑。此后,班级里便有了三哥这号人物。
虽然当年诸多或人或事都早已湮灭在记忆的烟云里,但三哥却是鲜明地犹如平原的一座孤峰,独树一帜,长久地忘不了。
三哥原睡在刚入宿舍门口便可触及到床位上铺,每回下课吃饭回到宿舍,其必脱下从地摊上买的“如假包换”的耐穿牌运动鞋和同样从地摊上买的“纯棉版”黑色袜子,而后起身掀开上铺的草席,将袜子随手塞进其下,与十数双其他穿过的袜子一同被压在床下,隔日随机取下一双,穿上。其中滋味,不言而喻。
“咸鱼”的雅称就此被冠之于三哥席下的袜子上,感叹其从买回的那一刻便永世不得翻身,让宿舍的其他室友茶余饭后唏嘘不已,为其打抱不平。后也偶有因此笑称其人为“三袜子”,虽其音与北方三娃子惊人的相似,但终究叫不长久。
三哥对此一笑置之,并不在意。
最让我们折服,不更不改称其为三哥的,恰恰正是他那豁达大气的行事魄力及随和真诚的为人。当我们每夜洗澡洗衣时,三哥总会感叹北方的干旱缺水,而南方确是浪费了些,摇头不已,继而敏捷的爬上床架,倒头就趟,数分钟后,鼾声已起。又,一次深夜,女生宿舍某一女生生病呕吐,电话求助,三哥欣然出门护送至医院。每每睡前例行的卧谈,三哥每每语出惊人,凡天文地理,自然人文,无一不涉猎,更擅历史,曾论断<明朝那些事儿>朱棣篇其对外藩政策的些许细节描写存在失实的可能。
“为往圣继绝学,为万物揭纹理!”三哥的这句经典语录此刻仿佛在耳边回响。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此前毕业之际,在广州谋了家物流公司,谁知竟是个坑,跑回河北谋生去了。”在整理床铺给三哥睡的时候,他简单吐露了这些年的辛酸。
只不过其回河北后,依旧谋的物流的职,三年以后积累了些积蓄,又自学炒起了股,赢多输少,加上职位并无升迁,便辞了工作,南下寻我而来。
“我是懒散惯了的,自知竞争不过现时的年轻人,炒炒股市,养活自己便好,闲时还想出去走走,看看这个世界。”三哥坐在床边,双肘支撑在两腿上。
“家里人知道不?”我问,手忙着我的事情。我知道他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家人关心的最重的就是工作。
三哥摇了摇头,看着地板,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小朱年底就要结婚了,我们这几个,总算有个成家了!”我笑了笑,不知道是高兴还是自嘲,只是想岔开不想谈及的话头。
“你咧?”
“能怎样?不过依旧是个勤勤恳恳的小小实验员。”
三哥后来在我这里住了三个月又三天,我依旧舍不得他走,他依旧忍着舍不得走了,去了别处,去看另一城的别样风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