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志何曾半分输
文/吴鸿勇
吾志何曾半分输
自童年始,即爱看连环画。皆因受一堂兄影响。他当时是故乡大平碗厂的工人,每月有工资领。钱一到手,即跑去大平圩买些连环画看。每次放假回村,都会带几本归来,给我们这些小屁孩翻翻,看看公仔,很是得意,也是那时候的一种快乐。
而更大的快乐,是繁星闪烁,月光如水的夜里,他在小学校的球场上,手舞足蹈,津津乐道,不厌其烦,一遍一遍地给我们讲连环画上的故事。看得入了迷,听得更入迷。受此熏陶,于是,幼小的心灵,也想拥有自已的图书。
我的故乡在九洲江畔,土地辽阔,大小河流纵横交错,溪圳与水塘星罗棋布,互相交织,是粤西名符其实的渔米之乡。
那时候耕田种地皆用粪水,土杂肥,或一种土话叫作“纸钱灰”的咸鱼作肥料,从不撒化肥。为了灭杀稻田的害虫,耙田时往田里撒点石灰,待禾苗转青时,在田基上架起一口大锅,锅内装大半锅水,用竹木搭一三角架,挂一盏点亮的风灯,或用一铁制圆形小架,盛了松明燃亮,引飞蛾扑火,纷纷掉在水锅之中。如此反复多夜,螟蛾尽除。
没有化肥、农药这些人类制造出来的“杀手”,便没有环境污染,所有的天然之物都能自由生长、发展,如聪明的人类一样生生不息,绵延世泽,日益兴旺。
溪圳、河流、湖潭、水塘、水田,凡有水的地方,都有成群结队的田螺、田蟹、蚬蚌、鲫鱼、鲤鱼、乌鱼、泥鳅、黄鳝、塘虱、禾虾、青蛙、蛤子,花星鱼,随处可捉。当然也有吓人的蛇类、蚂蟥,蜈蚣、蝎子,但人类不怕它。
于是,我悄悄地实施自己的计划。捉到了鱼虾、青蛙、螺蚌,就送到小学去,卖给老师。村离圩太远,他们根本买不到鱼虾,而他们又偏偏爱吃鱼虾。
有时他们会给我三两分钱,有时给伍分或一角。最多的一次,我捉了一巢塘虱,有20多条,竹篓沉沉,他们才给我伍角,几个老师将鱼分了。他们笑,我也笑。他们当然知道便宜或贵贱,而我不懂,但我知道,我可以买三五本连环画了。我比他们更开心。
多年以后,我懂了,却被困在僻远而寂寞的红土村,早出晚归,披星戴月,下田耕作,犁田耙地,插秧收割,腰酸腿痛,疲劳不堪,却还坚持自修了许多小说,写下了一本本的生活札记。有人嘲我:“还写小说呢,一团火之,又热得几久?”
那人话音刚落,我四句七言随即涌出:
少时欲作鲁迅徒,
摸虾捕蛙换图书。
下乡十年朝红土,
吾志何曾半分输。
这一团火,整整烧了50年,至今不熄。
影响我的这位堂兄,大名广柱,如今已七老八十,弯腰驼背,步履尚健,只是行走中头往前伸,腿扔在后。他的身体、精神皆好,无灾无难,无病无痛。
天气尚有一丝寒意,我们还要穿两件衣服时,他只穿一件单衣。我们穿一件单衣时,他早已赤膊上阵。夜里就那样光着上身,在村巷中来来往往,锻练身体。其声洪亮,中气十足,宛如中年。
今年5月中下旬,当我上广州参加侄儿的大学毕业典礼后,又下深圳逗留了3天,同堂弟驱车返回故乡小镇,一眼见到广柱兄那情状,顿生灵感,一日一夜间,在堂弟家中写了一篇短篇小说《幸有伊人同相依》,得1.5万余字,即发简书。小说中那个主要人物亦柱,便有我这堂兄年青时生活历程的痕迹。
小说发出去之后,我自己都有点奇怪,觉得简直不可思议,一个人静静地在堂弟家中,左手拿着一部手机,右手中指在荧屏上划来划去,一天一夜之间,除了吃饭睡觉,由于天气太热,一天还得冲几次凉,却顺着思路写了1.5万余字的小说,读来顺畅,决无工刀斧凿之痕,宛如郑板桥所言:“忽然兴至风雨来,笔飞墨走精灵出。”
于是我想起了前苏联作家富曼诺夫的话:先把自己锻练好了,再动拳头。
灵感来自生活,技巧来自长期的写作实践。难道不是么?
作者手稿•吾志何曾半分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