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疤还能抽新芽——观《二十二》
一颗茁壮挺拔的大白杨,被斩断枝丫,劈开胸膛,来年春日,还是能长出新芽。新的纸条会在旧的疤口上抽离出来,一层层树皮不怎么注意就依然把胸膛重新包裹。
即便如此,她也已经不再是她,不再是昔日的她,不再是合群的她。
那些被雷电击个粉碎、被山火燃为灰烬的同辈无法和她同病相怜,无忧无虑、顺利成长的林木又将她的疤痕鲜明地对比了出来。她逃离不回过去,改变不了现实,只能一寸寸伸长枝丫,找寻阳光,谋求生存。在波风骤雨,山崩地裂之后,平淡地生活着,成为了一种宣誓。
纪录片很真实,真实地没有BGM,没有煽情语段,就直接地把一个个近乎毛坯的镜头放在那里。不论你有没有打哈欠,是不是看手机,老人们就在操着一口含糊的方言,用尚未浑浊的双眼看着你,跟你讲,讲一点点过去,更多的是讲现在。没法无视,你怕错过了她们哪怕一点的情绪宣泄,哪怕一点的伤痛细节,哪怕一点的愤怒控诉。可是很少很少,她们已经年岁近百,“我的很多事情政府都知道”、“不知道,不记得”是部分对话的结束语。
没有人愿意将自己一度最惨不忍睹的经历展示给别人,更没人会把那在深夜惊醒自己的一幕幕悲剧反复讲述。早年周边的乡亲不能够一同分担那份苦痛,甚至会有庸俗粗鄙者会将贞操之过安放在她们头上,她们只能自己在角落,在众人视线所不及的地方舔舐自己的伤口;待到晚年,生活的磨难、打击与安稳、平静又让那份记忆远去,开口却又不知怎生说,说了却又扯到心头肉,瞬间泪满眶。
片中山西老人的生活场景与老家的环境如此相似,亲切熟悉的北方方言、打牌坐炕的闲暇时光、投喂野猫的顽童老者,给了片子一点温馨的氛围。忍辱负重比起英勇牺牲多了些勇气,多了些倔强,可能也多了些温柔和宽容。老人们继续着乡村生活,对没了胡子的日本老兵照片报以憨笑,对新奇的相机感到惊叹好奇,把包贵的勋章钱包巧妙躲藏,让人放心,更觉老人们的可爱与可亲。
影片在葬礼上开始,又以葬礼结束。生命流逝之快,常让人猝不及防。32,22,9。这一串冰冷的数字让我们不寒而栗。这群遭受炼狱之苦的和蔼老人,将要消失,我们将无从触碰,唯有思念。历史不会忘记,愿多一人记得。这应该也是拍摄者们的初衷吧。
感谢自愿找寻受害者老人们的志愿者们,感谢《二十二》,感谢诸多院线的排片。
树疤还能抽新芽——观《二十二》
尼采说:“不能受命于自己者,只能受命于他人。”感谢你们,让这些一度受命于贼寇的可怜老人们,在自己的后半生,用“活着”,“用力地、坚强地活着”告诉了我们——什么是受命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