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黑白(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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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山
夏墨找到苏白的时候,她正一个人坐在广场高处的台阶上,一个人静静的看着下面热闹的人群发愣。她身后是肃穆恢宏的古城墙。
夏墨以前觉得苏白是个很难看懂的人,她很有想法,但却很少真正敞开心扉的跟别人交流;她表面上总是笑嘻嘻的,一副轻松无所谓的样子,但偶尔也会不小心露出内心骄傲、敏感的一面;她待人真诚,但是夏墨有时候甚至分不清她究竟是不是喜欢自己。
可是这一刻,夏墨却清晰的看到了一个孤独无助的苏白。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呆在高高的顶尖,离那些热闹欢乐的人群是那样的遥远。太阳已经西沉,天色将暗未暗,苏白小小的的身影像一只迷了路找不到归巢的鸟儿。
夏墨眼睛不由得湿润了一下,心头瞬间涌上无数心绪。春天来了,人们好像都从寒冬里活了过来,变得骚动起来。
夏墨尽量让自己显得开心一点,他挨着苏白坐下来,把手里拎着的酒放在地上。
“来的时候随便买的,感觉你应该想喝。”
苏白却淡淡的摇摇头:“今天倒不想喝酒,你陪我坐会儿吧。”
夜色将浓,行人渐少,喧声正稀,华灯初上,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坐着,好像能够听见彼此的心跳声。苏白的眼神缥缈,不知看向何处,陪在她身边是夏墨此刻唯一能够做的事。因为工作的原因,夏墨跟人打交道很有一套,但是他却不太会安慰女生,尤其是这种状态的苏白。不哭不闹,不说不笑,也不喝酒。她坐在这里,神思却不在这里。
夜色深重,冷风起了,夏墨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走吧。”苏白站起身,轻轻的说。
就这样吧,都结束了。她想。
第二天一早,苏白就被夏墨拉着爬山去了。春日的清晨,天气还残留着些许寒意,苏白穿着一件长至膝盖的羽绒服,显得有些笨手笨脚的。夏墨一路上拉着她,拨开沿途横生的枝丫,踩断匍匐的藤条,拔起丛生的杂草,搬开绊脚的乱石。他们身后,竟然出现了一条被人踏出的平坦的小路。
爬了半日,两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便靠在旁边的大石头上歇脚。苏白也不冷了,刚要脱了羽绒服,夏墨拦住她:“一会儿等太阳出来你再脱。”
苏白听着这话感觉似乎有点奇怪的,不禁好笑,夏墨问道:“你笑什么?”
苏白说:“刚刚我看你手好像划伤了,给我看看吧。”
夏墨的手掌刚才被树枝划破了一个小口子,他并没有声张,没想到苏白却眼尖看见了。她从随身的背包里拿了水冲洗一下,然后用创可贴给他包好。
小憩片刻之后,两个人有一次出发。刚开始的时候苏白还有闲心,顾得上四处优哉悠哉的欣赏沿途的风景,后来慢慢的开始吃力,只听到呼哧呼哧沉重的呼吸声,便没有那么多的精力了。再后来,‘爬’已经变成一个机械的动作,脑子彻底的废掉。
两个人足足用了两个小时,终于爬到一个小山头,太阳正在挣扎着从地平线升起来,赤红的颜色染了透了大半片天空,璀璨的光芒丝丝缕缕的洒在周围的树木、山石上,还有此刻站在山顶的两个人身上。
“天!”
苏白忍不住低低的一声惊叹,无声的笑了。这样壮美的景色,让人生发出一股莫名的激动,两个人的手不知什么时候紧紧的握在一起。
那句“嫁给我吧”就在嘴边,然而夏墨还是没敢说出来。这个时候的苏白其实很脆弱,还是不要给她增加额外的负担,就让她这样轻松的笑一会儿吧。
太阳升起来,地面的雾气顷刻散尽,一路爬山累得够呛,腿也酸,脚也痛,此刻暖烘烘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更想躺下来直接睡一觉。不过,这些嫩草全都挂着晶莹的露珠,一屁股坐下去,估计裤子都得湿了。
夏墨拧开一杯水递给她:“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一会儿下山我要先吃一顿鱼丸火锅,然后再加一碗螺蛳粉。”
此时此地此景,原以为她肯定要感慨一番,结果她居然想的是火锅,夏墨不禁失笑。不过,这也说明苏白缓过来了,她又是之前那个充满热情的苏白了。
天气渐渐暖和,喜欢踏春的人们都趁着这样的好天气出来散心,这样一座不知名的小山,竟然也有不少人陆续爬上来。原本的安静被打破,变得嘈杂热闹。
“回吧。”苏白从旁边靠着的大石头上站起身,淡淡的说。
但愿她是真的回来了。
此刻在林子聪的办公室里,‘公主’正在发疯。林子聪对柳绪的感情很复杂。柳氏家族的基金是他手中掌握的最大的一笔资金,所以他在这位比他小十几岁的柳姑娘面前总是保持着几分客气;但是另一方面,对这位喜怒无常的‘公主’,他还保留着几分提防,总是有意无意的保持距离。
“那个老女人有什么好顾虑的?我偏不撤诉,大不了我就不演这个戏,难道我还找不到别的好剧本吗?那个姓金的导演已经答应了要给我一个角色的…”
“什么老女人,人家有名字。”
‘公主’的火气更大了:“我就叫她老女人!”
这种胡搅蛮缠的时候反正说什么都没用的,林子聪干脆转移话题:“你刚才说的金导演是那个拍纪录片的吗?”
柳绪果然乖乖点头:“是的呀,他来找过我,说帮我安排一个角色,让我撤诉。”
“你看,还是的呀。”
“我偏不!反正他已经答应我了。”
为什么有这么多人跑来捣乱啊,林子聪皱着眉头:“那你这次的角色不想要了?”
柳绪得意洋洋的:“我们投了那么多钱给他们,我就是不撤诉,她还不是一样得乖乖的给我写,哼,我才不怕她呢。”
这些天以来,林子聪耐着性子好话说了几大车,柳绪却还是油盐不进的样子,林子聪难免有些烦躁,说话就急了些,讥讽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光着脚还怕谁啊?”
柳绪一下子不乐意了:“你也向着她是不是?好,你们都替她说话,就她有朋友,就我是一个人是不是?你们人多我比不过你们,但是你们也别以为人多就能压着我。我就是要告她,我就要让她出丑,看你们还能怎么样!”
“你…”
柳姑娘悠闲地靠在椅子上转了个圈,手里把玩着一只签字笔,慢条斯理的说:“其实,我原本就只是想跟她玩个游戏而已,可是这些天以来,你们这么多人来找我替她求情。求情的人越多,我就越讨厌她,你们都向着她,我就偏不!就她是好人,我是坏人,那我倒要看看是她赢还是我赢。”
林子聪真的生气了:“你简直不可理喻!”
“老公…”柳绪拉住他的胳膊,又黏上了他。
林子聪触电似的甩开:“告诉你多少遍了,不要瞎叫,被别人听到会误会的,怎么就是不听呢。”
柳绪撅着嘴巴:“我才不管呢,反正我是一定要嫁给你的。”
林子聪转过头去,懒得跟她多费口舌,拿起沙发上的衣服准备出去,柳绪一把拉住她:“你干什么去?”
林子聪没好气的扔下一句:“我是好人,我去跟好人说话。”
柳绪气的跺脚大吼:“你就是看上她了是不是,那天在晚宴上你就是故意向着她的是不是!”
林子聪猛一下站住,气的脸色铁青,冷冰冰眼神的直盯着她看,看的柳绪害怕起来,他从来没有用那么可怕的眼神看过她。不过,她一向是刁蛮惯了的,迎着他的目光,梗着脖子恶狠狠的说道:“你看什么看,我说错了吗!”
林子聪回过身,一步一步慢慢的走近柳绪,眯起眼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真是活该没人向着你。”
林子聪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这边,柳绪忽然无声的哭了。只有这个时候,她才像一个缺乏关爱的孩子。
柳绪今天大概是诸事不顺,刚刚吵完一架,就又来一个。
还是对面的那家绿茶餐厅,夏芙赶到的时候,那位久闻大名的柳姑娘正坐着发呆。看到她过来,懒懒的让座,开口问道:“是你找我?”
夏芙也不跟她绕弯子,直截了当的说道:“我是苏白的朋友,我来找你,是想跟你谈谈,希望你能撤诉。”
又是她的朋友,又是这句“希望你能撤诉”!这些人说话难道就不能有点创意吗!
柳绪气不打一处来,冷冷的说道:“你还是回去吧,别白费力气了。”
夏芙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似乎是想看看这个早就听闻过的女孩子,跟她想象中的到底一不一样。她的皮肤被包养的很好,五官也算端正,眼睛里并没有太多的心机,这位“情敌”好像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不堪。
只不过,性格似乎太闹腾了些,他什么时候喜欢这样的女孩子了?难道是一种补偿吗,夏芙性格平和喜欢安静,两个人过不下去了,所以他转头在外面找了个活泼好动的?
夏芙心里说不出的苦涩,或许还有些醋意。属于他们的曾经,终究是过去了。
夏芙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放在桌上,查户口似的:“柳绪,真名柳迎春,现在是某大学的二年级学生。你们家在本市也算有点实力,不算大富大贵也能算个中产。你父亲柳国忠,当年靠着岳丈家的势力起家,现在家大业大,这栋楼的主人也是他;你的姥爷张天福,退休前也算是本市排的上名次的官员;我真是弄不懂你们这些小孩子,放着好好的学不上,家里也不缺钱花,为什么学的一副流氓气呢?
夏芙把桌上的纸推倒她面前:“这是你们的家庭住址,电话号码,你父母的单位联系方式,还有你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在这张纸上,你要不要核对一下?你在外面跟人打官司,怎能不让家里的大人们旁听呢,最起码应该让他们看看自己养的乖女儿、乖孙女到底做了些什么吧,不然怎么对得起他们给你交的学费呢?”
“不懂事没有关系,”夏芙看着这位目瞪口呆的小姑娘,接着说,“总会有人愿意教你懂,我可不像苏白那么磨磨唧唧的,爹妈似的惯着你。我一向都是用最简单、最有效的方式解决问题。”
柳绪忽然发疯似的把手里的纸狠狠的撕成碎片。夏芙失笑道:“真是个孩子,你撕了有什么用呢?就像你发在网上的那些视频,你就算删了,一样会留下痕迹的。”
后面一句话说到了关键的痛处,柳绪一下子慌了,仿佛被踩住了尾巴的老鼠,一张小脸瞬间惨白,颤声问:“你….你想怎样?”
夏芙依旧淡淡的说:“你想较劲,那也没问题,你喜欢抓人的把柄,尽管抓好了。不过,你以为你家就没有把柄吗?你父亲在生意场上的事情,你知道多少?他得罪过的人,你又认得几个?还有你母亲张橙,她手里有几个美容院吧,那里面有多少猫腻你清楚吗?”
柳姑娘恨恨的咬着牙,一双杏眼瞪得老大,几乎要喷出火来。
“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么蠢的孩子,长辈们成天小心翼翼、夹着尾巴做人都嫌不够,你倒好,没事惹事。我现在是在帮你,你不要拎不清几斤几两,到头来吃亏的还是你自己。按说,你这样的家庭出来的孩子,应该别的孩子聪明才对。出来混呢,你就要事先想清楚了。有人惯着你,讨好你,顺从你,自然就有人想找你的茬,给你挖坑。如果你不想栽跟头,还是带点脑子,自求多福吧。”
这位张扬跋扈的小公主,从小到大,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一下子被吓蒙了,夏芙离开好一会儿了,她才问出来一句:“你…到底是谁?”
走出了老远,确信看不见了,夏芙才敢停下来喘口气。双手还在不住的发抖,正是这双手,昨晚在网上找了大半夜,整理出了方才的那些信息。夏芙看着自己的双手有些恍惚,不敢相信她也会做出这样恶毒的事情来。
其实,扪心自问,夏芙这么做也不全是为了苏白。或许也有报复的成分在,在那个人的眼里,当一次坏人,扮演一个“破坏者”的角色,把那些顾虑、理智统统都抛开,痛痛快快地放任去做一件自己从来没有做过的事。
夏芙忽然自嘲的笑笑,这样顾头不顾尾的做事方式,一点都不像她,反倒是更像那个毛毛躁躁的苏白。
经过市中心的广场的时候,夏芙突然把车子停下。这边有不少大人和孩子出来玩,周围的椅子上坐满了人。广场中央是一个巨大的音乐喷泉,很多孩子围在边上追逐,打闹,嬉笑,手里拿着气球的,棉花糖的,还有公仔玩具的。夏芙买了一袋面包,朝着旁边的一群鸽子走去。
如果一个人的生活里太缺乏乐趣,那她就会拼命的抓住仅有的一丝快乐,贪婪的攫取。夏芙忽然意识到,这几年,他们的生活,过的太冰冷了。
她到家的时候,难得一见的看到丈夫居然也在家,好像他最近这段时间总是在家?他们夫妻也终于难得的坐在一起吃了顿晚餐,然而全程依然没有什么交流。
做饭的钟点工阿姨过来问道:“今天的菜味道怎么样?”
夏芙随口说了句:“鸡蛋羹有些咸了。”
阿姨笑笑:“知道啦,那我明天少放点盐。”
夏芙便继续低头吃饭。林子聪却立刻起身,去厨房切了一半的黄瓜丁放在边上。夏芙心里动了一下,恍惚间,他们又回到了从前的日子,中间的这几年就像被删掉的代码一样,无迹可寻。
只不过,加了黄瓜丁的鸡蛋羹,已经不再是鸡蛋羹了。
“我们离婚吧。”夏芙低头看着碗里的鸡蛋羹,静静的说。
叮——。是勺子不小心碰到了碗的脆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像是心猝不及防的被割开了一道口子发出的哀嚎。
“我今天见到她了。”
林子聪涩声回:“我听说了,还是你有办法…其实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夏芙凄然一笑,打断了他的话:“我们之间的问题,不关别人的事。”
“你…终于决定了吗?”他有些不敢确定的问。
半晌,她才轻轻嗯了一声。
终于…要散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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