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树

老家的街道旁有一棵大杨树，从懂事起我就知道那是我们家的，那里曾是我们家的老屋旧址，爷爷和父亲曾在那里长大。

据父亲讲，老树大概有80多岁，是全村最高也是年龄最大的树。

儿时我封他为“全村第一树”，那魁梧的身影也确实在小伙伴中给我挣足面子。《三国演义》中曾有有一语描写少年刘备，“我为天子，当乘此车盖”，不知那时的我，是否也有过昔年刘玄德的几分风采。

记忆中，我的童年大多都是在老树底下度过，宽大的树荫下我们玩过弹珠，踢过毽子，跳过绳......不知疲倦，夜以继日，到处都充满了我们的欢声笑语。

每年秋天来临之际，厚厚的落叶会将整条街道覆盖，每当那时我们都会无比兴奋，因为我们可以肆无忌惮的在树叶上摔跤打滚，而且不会受到长辈们的责骂。疯够了，玩累了，我们会找上几根树枝，串上厚厚的一沓树叶带回家，用它烧一顿饭，算是为父母出了一把力。

把一件有意思的事变得有意义，也许那才是童年最大的快乐。

每年清明时节，树上会长出很多类似毛毛虫的穗，小时候贪玩，会经常拿来吓唬人。上学那会，会揣着几个去学校，偷偷的放在同学的文具盒或者书里，总是会把胆小的女同学吓得尖叫连连，我们则会哈哈大小，以此为乐。

那时的我们总是无忧无虑，总是那么容易得到欢乐。

夏天的夜晚，邻居们习惯在老树底下乘凉，说着我并不喜欢的家长里短。我更喜欢躺在竹席上，仰望天空，看星星，看月亮，看树叶翻滚，想着那个年纪的小小忧愁，在树叶沙沙声中睡去，然后，在床上醒来，开始新一天的欢乐。

后来，老树树旁盖起了新房，搬去了新人家。高高的红砖院墙似乎也只在它的脚踝处，显得有些矮，那时我更加自豪，曾无数次对小伙伴们说“看，我家的树多高！”

记得那户人家曾经把一根铁丝绑到树上做起了晾衣绳。看着可怜的老杨树被勒出一道凹槽，我特别气愤，心想，不是你家的树你就拿它不当回事，分明是看不起我。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我偷偷出门，准备把铁丝剪断。

几人环抱的大树，爬，是肯定爬不上去的。

那时我想到《乌鸦喝水》的故事，在树下堆满了石头和树枝，以期望它们能承载我瘦小的身影，爬往高处。

结果没有任何意外，我在保护老树的过程中英勇负伤。

在漫长的治疗中，我始终放心不下老树，于是，在“复活”的第一时间我就跑了到那户人家，并宣布了我们家对老树的所有权以及他们家作为周边住户保护老树的义务。

记得那户人家欣然接受了我的提议，并表示后期认真贯彻。

此后，这件事广为流传，据说有好几个人笑的肚子抽了筋。

上五年级的时候，家里的经济条件不是很好，那时的我已经没有太多时间玩耍，经常随父母下地干活。那会也是大孩子了，知道父母不易，也知道自己应该替父母分忧，但有时难免心情低落，每当这时我都会跑到杨树底下坐会，对它说说心里话。也经常会想，作为全村第一树，里面会不会有个神仙，会不会突然出现一个白胡子老头，哭着喊着给我三个愿望。

可能是我们的关系还没到位，也可能是我的心不够虔诚，到最后梦想就成了幻想。

从来都没有想过大杨树会离开我，曾经幻想着，在未来的某一天，我坐在马扎上，背靠老树，对我的孙子我曾经的故事。然而，世间总是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意外，有的猝不及防，而有的却显得那么荒唐。

事情源于邻居家那棵杨树，那棵树大概有50多岁，跟我们家老树长得差不多，就是个头稍微小一些，算是村里的第二高树。

邻居家有个孩子经常头疼，疼了好多年，家里人也进行了积极的治疗，周围大大小小的医院都去过，钱花了不少，药也吃了不少，就是一直没什么起色。可能是关心则乱，也可能是迫于无奈，最后跑去算命，希望能从未知的领域进行治疗，结果算命先生说家里说他家杨树成了精，在防人，而防的就是那个孩子。

邻居想着，毕竟只是一棵树，跟孩子比起来也不算什么，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就把树给杀了。说起来，那棵树也挺可怜，死也没有得到一个好名声。

本来这件事也就这么结束了，谁能想到这居然为我们家老树埋下了祸根。

邻居家杨树倒下后，发现树心被虫子吃空了，有一个好大的洞。于是众人便纷纷讨论，这棵树就算不杀也撑不了多少年。就这么说着说着就说到我们家大杨树，说我们家杨树年岁更久，说不定里边早就成了空心。

于是我父母也开始担心起来，担心某一天它倒了，砸坏别人的房子，加上那会家里也缺钱，于是就把大杨树给卖了。

我周末回家时，大杨树已经不在了，我挺伤感的。抬头看着空荡荡的天空，感觉特别扭，心里也特不是滋味，就像自己珍藏多年的宝贝被人偷走了。

我来回踱步，希望找到老树存在过的痕迹，终于在不远处找到一块树皮，把它捧在手中轻轻抚摸，粗糙的纹理，就像老人的手，曾饱经风霜，泪水随风滑落，无声落下，我的童年也就在那时结束了。

曾无数次在旧址徘徊，希望老树根在某一天会发出新芽，能继续书写我们的故事，可能因为老树太累了，二十年匆匆而过，只是新土变旧土，不见故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