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欠孩子一个节日仪式
【按】春节快到了,又是一个中国人普天同庆的大节日。我今年一定要好好地过出春节味来。想到此,今天发一篇去年八月份的旧文,写的是与节日有关的内容。
来自花瓣网一大早,去买菜。
咦,今日不一样,摊间过道已被挤满,人们正争先恐后地挑着各样食品,方才后知后觉,今天是农历七月十三,我们本地风俗,要提前两天,过的正是七月半。小城镇一直是这样,逢年过节,都要买上一桌的菜,已表过节的心意。
七月半,也称中元节,鬼节。小时候,过鬼节是要邀上老祖宗的。在老宅的大厅里,上面供奉着祖宗的牌位,桌上摆着十碗八碗的,妈妈还会虔诚地点上香,插在白米饭上,请祖宗们吃饭。我们小孩看在眼里,甚是害怕,祖宗不在现场,怎么吃呢?但祖宗吃完之后,我们就欢天喜地地去吃垂涎已久的水果了。
小时候最喜欢过的还是春节和七月七。
春节,自然是高兴的,印象中最深刻的还是正月初二去外婆家。五个阿姨肯定全部到位,众多表哥表姐表弟表妹聚在外婆家,吃饭是一大张木桌,大人们都站着吃,我们小孩个个爬上长条凳,追着好吃的菜。最留恋外婆家的一道菜,就是猪头冻。那年代没有冰箱,猪头冻冬天做正好,在熬好的猪头浓汤里,加进了熟烂的黄豆,冷却而成。我特别喜欢那个冻块,夹起来像块温润的琥珀,入口即化,舌尖马上感触到鲜美,一口饭也就下去了。我惊诧于外婆怎么能每顿都有这么好吃的猪头冻,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我想外婆可能为这几天大家伙的饭菜想破了脑袋,可我们浑然不晓。正月呆个三四天,是很常见的。大人们不像我们想着好吃好玩的,他们都在推牌九,我最想看的是哪个阿姨或舅舅两张牌拿到手里不立即摆出来,而是夹在手板里慢慢慢慢地推开,第一张牌若是二,就呼喊着第二张牌是七,若真凑成到“天九王”就笑开了花,若是再来一个八,哟,就垂头丧气。妈妈似乎没有在牌九的行列,不知去了哪儿。外婆有时会拿着小钱,不定向的压,有时会赚点,有时会输点,完全不在意,就图一个开心。
我们几个小屁孩,是要到处逛逛的。舅舅就住在外婆隔壁,条凳上散放一大本油印体歌谱,《粉红色的回忆》《酒干倘卖无》《你潇洒我漂亮》都在里头,这是我对流行歌曲的最初启蒙。还有一台手摇破篾机,舅舅的工作就是将竹子破开后,用破篾机把竹子开成更薄更长的竹片条,扎成一捆捆。很多人到他们家,领去打成竹席,换得一些家用,他们自己也会编竹席。我妈妈也从舅舅家领过竹条,蹲在中央,薄竹条在手里成了一经一纬,编成紧致的竹席。我觉着好玩,也编了两下。不齐整,被妈妈拆了重编。我在想,舅舅表哥表姐们是否每天在破竹子编竹席时就哼着当时最流行的《粉红色的回忆》?
七月七,今天已然变成年轻人的情人节。而我记得小时候,七月七不是这种过法。七月七到,外婆就会送来巧食和九层糕。九层糕,软软甜甜的,用白线一划,就开出一块来,张嘴就吃。也从来没有想过,外婆有六个女儿,要送上六大块,事前要将大米碾成面粉,再蒸再送达外甥外甥女嘴里。那年代,做个好外婆,倒是一门精深的学问。
感谢中元节,让我回忆起少时过节的愉快来。
如今,节日依然在,气氛却淡了很多,而在我们三口之家,几乎消失了,老一辈却以各种方式提醒着我们。前几天,七月七,我妈打电话过来问:“七月七,乐乐喜欢吃点什么,我买点送过去。”我心疼妈妈,六十多岁了,还要想着买什么给我的孩子,就一口回绝,“妈,现在的孩子什么没吃过啊,别张罗啊。”婆婆公公一到除夕,都是烧好一桌叫上我们聚聚,还好,有老人在,让我们多少还存着一点节日气息。
我们年轻人,已不屑于搭建这些节日仪式。与平时一样,今天我买的还是最家常的饭菜,没有像其他家庭一样,烧一桌。但我与孩子说起了今天是中元节,以及少时过节的一些乐趣。
如今小孩已不缺吃也不缺穿,但我想我还是欠孩子一个节日仪式,今后怎么说,也得在她的少年时代里存进一点中国节的味道,和走亲访友的人情趣味,以免剩下的全是冷冰冰的电子产品和玩具。期待着,农历七月的最后一个节日,叫“插香柚”,把成熟的柚子摘来,顶部切下一片,插上香,再拿一根竹子来,插进柚子的中央,小孩们高举柚球,看那黑夜中闪闪的亮光……
2016.8.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