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权衡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那一天,纷纷扬扬地下了一场大雪。明明已是初春，天气却是刺骨的寒冷。灵淇知道,这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倒春寒。”裹紧了浅蓝色的裘衣,灵淇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看着雪花渐渐地在她手里融化,一股幸福感充盈在她心间。
升平巷中,最繁华的一家当属方家。方家的主人方平是奉常,掌朝中宗庙礼仪。家中只有一女,就是方灵淇,固视若珍宝。
灵淇今年才十四,正是豆蔻年华。她路过梅林时,看到了一抹修长的人影,墨色长发只用一根白玉簪束起,竟有种凌乱之美。看到他正在折梅,灵淇便想去探个究竟。
一见到他,灵淇便在心内惊叹:用“公子生人秀”来形容最合适不过了,眼前的少年有些惊艳啊。谁料她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将她的手握住,向后一扳,“咔嚓”一声,灵淇感到自己的胳膊差点断了,刚才对这公子的好感立即烟消云散。
天真无邪
她厉声问道:“你干嘛?神经病啊!”对方只是淡淡地答:“谁让你看我这么久的?”这话噎得灵淇直翻白眼:“我只是看你在折梅,感兴趣而已。作为赔偿,你应该送我一枝腊梅。”
然而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像白痴,嘴角还带着玩味的笑意,“若我说不给呢？”灵淇终于忍不住了,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脸皮这么厚的人:“这是我家的梅林,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拿别人的手短知道吗？”
对方沉思了一会,才从花篮中挑出两枝腊梅,递给她,顺带再做了自我介绍:“我叫胡亥,幸会。”灵淇内心吐槽道:名字里还带亥,真是晦气,不过也有点可爱。
她回到家后,将今天的见闻都讲给了阿爹阿娘听。在听到那人名字后,方平大惊:“这可是陛下的小儿子,你见到他了？”灵淇知道后,又惊又羞,整晚都没睡着。
第二年开春,皇宫举行选秀,灵淇进宫,被封为“禧贵人。”当今朝堂分为两派,一派亲扶苏,理由是以他的仁政治国,可保天下太平；另一派亲胡亥,理由是他是始皇最爱的儿子。就始皇帝自己而言,也是亲扶苏的,自幼便把扶苏当皇位继承人来培养。对于胡亥,不过是溺爱这个小儿子而已。不过有赵高一票人的扶持,这形势还真的很难说。
灵淇有时路过胡亥寝殿,却迟迟见不到他人。却经常能在大公子扶苏的窗前见到他,扶苏经常派人与自己讲解经书。见他听得一脸认真,也不好打扰。胡亥经常一站就是一下午,灵淇似乎知道他要做的是什么了。
水晶床
有一回,她与浣嫔约好一起去湖上泛舟游玩。正值盛夏,荷花一团接着一团的地盛开,好似穿着粉色衣裙的小姑娘,在旁边荷叶的衬托下,显得愈发娇嫩。偶尔有蜻蜓飞过,驻足在荷花上,流连忘返。
忽然,她听到一阵歌声从花丛中流出:“昔我往矣,夏荷婉婉；今我来思,莲叶依依。无人识吾,忧从中来；幸得卿矣,逢一知己。执一妄识,枉用相存；但得君心,似我心矣。”歌声婉转悠扬,融入了感情,不由得将灵淇听痴了。
她拨开层层荷叶,想要寻那歌声的源头。只见一名男子着一身藏蓝色的衣袍,手拿一把折扇,上书“天命风流,”当真惊艳的很,引得灵淇划船向他靠近。
上岸后,胡亥看着面前穿着粉衣裙的小姑娘,一种不知名的甜蜜在心中萌芽。有一瞬间,他起了戏弄灵淇的心思。他把灵淇的香囊从怀中一抽,她踮起脚尖想拿,不料脚下被石头一绊,整个人向胡亥怀中扑去。嗅着他身上刚刚沾染的荷香,灵淇的脸红了。她小声抗议道:“你知道男主拿姑娘的香囊是什么意思吗？”
感受着怀中少女的温度,胡亥觉得心里有点痒,忍不住伸手揉了一下灵淇的脑袋。看着二人亲昵的姿态,一旁的浣嫔不自觉地露出了恬静的笑容。
方平犯了法,原因是贪赃。弹劾他的是林纲,这两位一直都有恩怨,按照秦法,罪当连诛。灵淇这下由掌上明珠沦为罪臣之女,其心境可想而知。她心里清楚,依阿爹的本性,两袖清风惯了,不过是个莫须有的罪名。但苦于朝廷上没有权贵可以依附,想翻案难于登天。
在牢里待了一个礼拜,灵淇算是摸清了人心一二,之前拜访她家的人都远而避之,生怕连累自己。她动了几下干涩的嘴唇,想要呼叫,可又觉得是徒劳。看着手上剩下的半个干馍馍,她只觉得一股绝望弥漫上来,浓郁的在她心头化不开。
第二天清晨,她听到门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仔细一瞧,门外站着一个藏蓝色的身影,正是胡亥。只见他略微蹲下身,对着灵淇淡然一笑:“我知道,你父亲是被冤枉的。放心,我会为你平案的。”
胡亥不愧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这几天,他把贪赃的钱数都弄清了,涉案的林纲也调查了。原来贪赃的本是林纲的友党,因为看方平不顺眼,顺水推舟地把罪名扣在了无辜的方平身上。
就这样,胡亥列了几条辩据,将林纲告上了法堂。经过法律核实,方平被判无罪,林纲的友党也受到了责罚。
过了一段时间,宫中传来秦始皇东巡返回时驾崩的消息。这一下,轮到赵高兴风作浪了。胡亥记得,在他小时候,赵高曾给他讲过铜权衡的故事。“铜权衡生来就是不平等的,就像地位高的人生来就可以支配地位第的人。记住,人本来就是不平等的。”他喃喃自语,“所以,一定要走到那一步吗？”
有天晚上,灵淇出去散心。她想经过胡亥的窗前看一看他,没想到在御书房看到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她将那两个人影看清了:正是赵高和李斯,赵高的手上还握着根毛笔。
这么晚还进御书房,还是两位位高权重的大臣。联想到最近朝堂上的风云变幻,有一个可怕的想法闪过脑海:该不会是篡改先皇的诏令吧？但她记着上次胡亥的恩情,并没有阻止。
果不其然,大公子扶苏畏罪自尽,支持扶苏的那一党人垮台,并且成为了赵高的眼中钉、肉中刺。待将他们拔去后,胡亥的位子也就坐稳了。
再次遇到胡亥时,他周身的气息都变了。眉宇间的凌厉之气更盛。只是看向灵淇时,目光中染上了几分柔和之色。他说:“你知道吗,灵淇?我遇你,如乌云遇皎月,云散月不知。其实这就是你我关系最好的状态了。对了,你知道铜权衡吗?”见对方摇头,他接着补充道:“铜权衡可衡量利弊,却衡量不了人心。”见对方似有所悟,他温和地笑了。
昔我往矣,夏荷婉婉；今我来思,莲叶依依。无人识吾,忧从中来；幸得卿矣,逢一知己。执一妄识,枉用相存；但得君心,似我心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