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苗

已经深秋了。往年的雨季大大地延迟了，淅淅沥沥的秋雨下了大半个月，好像还没有停的意思，好像要跟人赌气似的，一会儿大，一会儿小。拥挤的大街上，不时有骑着自行车电动车，撑着雨伞，穿着雨披的行人，在车辆旁边的缝隙里穿来穿去。弄得车辆像刚过了门的小媳妇似的，羞羞答答地，欲走又不敢走，陪着小心，一点点地往前挪。

今天周六，又到了青苗他们每周一次的羽球爱好者活动日。一大早，大家已迫不及待地在微信群里商议好了参加活动的成员和活动时间，场地仍然定在家附近的大学体育馆里。

中午早早的准备午饭，匆匆吃完饭，一看时间差不多了，青苗开始收拾起打球的装备，球拍、羽球、水杯，换上运动衣，运动鞋。

“我这球拍有点变形了，难怪球老打不好！”她边收拾边跟成开玩笑。

“本来拍子有裂纹，上次线绷的紧，你先凑合用吧。”成淡淡地回道。

对于羽球装备的事，青苗知道自己本来也就是抱着玩一下，锻炼身体的目的去的，当初学打羽毛球，还是成鼓励了半天才去学的。她和成是在一个工厂里工作，平时活动的范围也就工厂里那些个同事，也不会别的活动。先是成与同事打了几年，感觉这项活动挺有趣的，还能活动健身，就带着她打，两人经常配合着打混双，打了几年，那时两人三十来岁的样子，虽说学的晚了点，但手脚还算灵活，反映也蛮快的，体力也好，渐渐地有了一些进步，偶尔两人配合着，在她们小小的圈子里，成了数一数二的好拍档。当然了，夫妻嘛，总要比别人多些默契。这两年，人员流动大，球友们走的走，散的散，各自为着自己的生活奔波，打球的人越来越少了，但她们还一直在坚持，感觉这项活动给她们单调枯燥的生活增添了好多的乐趣。

细细密密的雨从早上就一直下个不停，到了中午，更大了，怎么去体育馆呢？说远不远的，走路打伞得二十分钟，最后成说，“我骑着电动车带你吧！”两人犹豫着下了楼。

青苗坐在电动车后面矮矮的座位上，忽然就想起孩子来，儿子已上了高中，当初这座位可是儿子小时候的专座，这辆车在儿子上学的路上奔波了多少个来回，如今孩子大了，这座位倒成了青苗的了，想想就有些滑稽，有些感慨。

青苗坐在后座上，倒像个孩子似的，撑着一把伞，秋雨斜斜密密地飘着。

他们刚出了小区的大门，成的衣服前面就湿了一片，眼镜上都是水珠。青苗不住地从车后座上探出头来，嚷着要下车，可成不听，急忙地往前走，到了大街上，车水马龙的，两人快快地穿行在雨中，不知怎的，青苗的心越来越沉重，因为她看到成的衣服前面已经湿透了，她越来越懊恼，自己在后面打伞，对前面的成一点用也没有，可他就想着快快到目的地，青苗在后面大声喊停，他也不理会，只是一个劲地往前骑，风掀翻了雨伞，掉到地上，她的内心实在是煎熬的要疯了，那一刻，她是那么的绝望，勤勤恳恳工作如今已入中年的他们，如此的落魄。那种绝望使她有一种想放纵自己的想法，如果面前有高楼悬崖，他会不会纵身一跃，化为流云。

成终于停了车子，没了雨伞，两人站在雨中，互相看着对方，她看到成的眼里也满是沮丧甚至有惊诧、愤恨。就是这眼神，使得青苗一下子回过了神，她看着成的湿透的衣服，头上，眼镜片上的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流，她的心痛如刀绞，“你回去换衣服吧，不然会感冒的。”成粗暴地吼了一声什么，她并没有听清，大概他也有妻子一样的痛吧。然后他一声不吭地独自骑着车消失在雨里。雨伞把朝上委屈地躺在地上，像个无辜可怜的孩子。

青苗在原地愣了那么一瞬，然后慢慢地走回去，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雨伞。她突然想起东野圭吾的小说《秘密》中对主人公直子和平介爱情的描写：

“她半张着嘴凝视着某一处，眼睛充满血丝……随后，直子默不作声，又是把书合上，然后把脸埋进他的胸口。过了一分钟，直子悄悄地爬进了被窝，脸上又恢复了刚才的笑容。”

她平静地继续往前走，背上背着打球的装备，神情孤独落寞，但她很平静，密密的秋雨里，飘散着她轻轻的一声叹息。一边走，一边想起一个故事：老头吃了一辈子鱼尾，老太太吃了一辈子鱼头，结果生命临终的时候才偶然发现，其实老头最喜欢吃鱼头而老太太最喜欢吃鱼尾。相爱的人，本来是为对方着想的，却往往事与愿违，在不断地谦让和妥协中渐行渐远。

到了球馆，气氛热烈，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想要卸下包袱似的，把刚才那一路的落寞，满心的残痕，都吐出去，脸上渐渐地露出带着泪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