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时节
太阳还没有出来,天空发出苍白的亮光,仿佛收割后的包谷地散发出的光芒,谷杆随风摇曳,亮光随着云层移位像一个收割者在一片大海般的波涛上行走翻越。
父亲朝庄稼地走去。
爬上土路中间的草们打湿父亲的裤腿,有一些露水则洒落在浑黄色的尘土里,像几滴纯净的泪水打湿一张干涩的脸庞。
村子外围的庄稼看上去越来越稀疏,那些盛夏里曾经排列整齐的一列列队伍似的庄稼出现松懈的迹象:包谷地空荡了许多,苹果地也空荡了一些,巨大的核桃树林也衣袍宽松,这些树木的叶子像疲惫的眼睛慢慢变了颜色,有一些轻轻飘落把自己藏入虚弱的大地。
远山如黛,这眼前的庄稼逆着父亲行走的方向朝秋天的深处行走,越走越低,直至把土地的真面目完全露出来。
父亲朝秋意渐浓的庄稼地走去。
此刻,阳光发出白色的冷色调的光芒,仿佛清亮的流水开始了吟唱。也许飞鸟的翅膀还有些潮湿,它们飞过去的声音还有些沉重,但是过不了几分钟,它们就会像一枚石子一样凌厉地飞到能够俯瞰大地的高处。
田野的麻雀并没有几只,大部分都欢跃在院子的四周,院子里有它们爱吃的芝麻,各种小虫子。田野里则没有几个人影,只有偶然出现的小轿车从光亮的一条细水一样的水泥路一端跑向另外一端,仿佛它们顺水漂流,穿过庄稼地,穿过被绿树绕合的村庄,跑进远处更加宽广的路途中,它的声音由小到大,再由大到小,直到田野又恢复了宁静。
头顶的云层慢慢从天空剥离,像一些叶子从树干上剥落,远方隐藏在四周,云层朝四周退去,仿佛一群值晚班的侍者,有一些重要的事物将出现在白昼里,我不知道它们到底是什么,又将产生什么样的意义。
站立在地头的父亲也许知道。
他站立在一片葳蕤的草丛里,露水冰凉,寒蝉忽然从树上掉落在地,谷子已有些发黄,谷穗宛若调皮的松鼠的尾巴灵巧地弯曲。
有一个戴着草帽的影子在远处喊着长长的“喂——喂——喂!”,父亲看了看那个影子,他也想喊几嗓子,但是他没有喊,他抚摸了几把身边的谷穗,一阵风刮了过来,谷地里发出“次次”的声音像许多正在集合的士兵,风同时刮过父亲的身体,父亲的腰身不由自主挺直了许多。
父亲开始在谷地的间隙行走,像在一片丰满的海洋里摇撸划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