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留下的阴影……
小时候爸妈是一个渔场承包主。我家就安在湖心的一个小岛上,岛上种满了桃树。一到春天桃花就开得满岛灿烂,娇艳似火。屋后有时候还会开一片曼珠沙华,就是美丽又臭的“恶灵之花”。湖的对岸被农民种满了油彩花,四五月的时候一开放,金灿灿一片。
听起来很美吧?很有中国水墨画的感脚吧!碧波荡漾清澈透明的湖水,肆无忌惮的桃花,油菜花,曼珠沙华。是不是有种黄蓉桃花岛的炫耀?
蓝而,残忍才刚刚开始。
由于家在湖心小岛,每天从学校回家,我只有两个选择:第一种是站在湖对岸呼唤家里请的渔民驾着小船来接我。这个方式通常要碰运气,因为白天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出湖去捕鱼了。
第二种是绕六公里路,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再走荒草丛生的小路才能回家。原本这种长远选择并不可怕。但后来有一天一个异乡人死在了我们这个村里,由于他没有亲戚在这边,老家也没来人,他朋友也都是没什么钱的,凑钱给他买了身丧衣,用席子卷了埋在竹林里,连棺材都没有。他被埋在竹林外侧,离我回家的必经之路只有三米不到。从听说那个故事后,这条路也被我在心里堵死了。每天都从一个没有盖棺材的死人旁边经过,我总担心他会从土里跳起来掐住我脖子。
好在家里养了四五条狗,每次快到竹林时我便扯开嗓子狂吼,吼到家里的狗全部出动,跑出来迎接,这才敢撒开脚丫子一路狂奔。那声势真浩大,一群狗簇拥着我回巢,这时候再多妖魔鬼怪也不怕啦。
有个星期五,想到又要经过那片竹林,浑身肌肉就忍不住颤抖。我决定穿越那片油菜花地到湖对岸叫家人驾船来接。
和同行的小伙伴分手之后,我必须一个人穿过一片长达一公里的油菜花田,那条小路其实是只供一个人过的田埂。那时候油菜花已经开得很茂盛,植株比我还高,钻进去之后几乎很难发现里面还有人。
踏出第一步我就开始后悔了,茂盛的油菜花将田埂遮得密不透风,鬼知道会不会窜出什么东西来?万一被蛇什么的咬了,还不如被鬼吓呢。但此刻往后撤已经明显不可能,我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祈祷能快速通过。
但怕什么就会来什么是不是?就在我一脚深一脚浅地探路时,一条长长的蛇从我面前滑过去。
看着那条自由行走的蛇,我立马像是被人点了穴位,不敢呼吸不敢下脚,定定地在原地站了足足有五分钟才敢再次迈出脚。
那时候是下午两点多,油菜花散出的香味让我头晕眼花,天气很热,炽热的阳光穿过花株照在身上,我全身都湿透了。四周都寂静得吓人,我听到背后汗珠一串串往下滴。
往前走,怕再遇到蛇。后退,没有胆量再走一遍密不透风的花墙。我在心里暗暗给自己鼓气,连呼吸都不敢太顺畅,生怕一个不小心它们就窜起来咬我一口。
好在还有一百多米就可以穿过这片花田了。
当我窃喜地走到花田尽头时,我见到了此生难忘的景象:花田的外围还有一部分是湖边的滩涂,由于是五月,水比较浅,那些河滩已经露出半湿的淤泥,有的部分开裂出了缝隙。
在那片河滩上,密密麻麻地盘踞着数十条蛇。就在我脚边,还有三四条蛇盘在一起,有的蛇把自己盘成一个圈,还有蛇从蛇洞里爬出。
这大好天气,它们在享受日光浴!
这些此生见过的最多最恣意的蛇,让我浑身像筛子一样瑟瑟发抖,额头上的汗珠像是被谁当头浇下来一盆热水。
如果我说被吓尿了,你们会笑话一个女孩子家说这种话吗?真的,当时最强烈的感觉就是我想尿尿,我要尿裤子了,绷不住了,夹住腿也控制不住强烈袭来的尿意。虽然四处无人烟,可我总不能当着一群晒太阳的蛇去解决被它们吓出来的内存吧!
也许是我动作太轻,也许是它们都没有看见我(或许是看到了视而不见。)
总之,它们当我不存在,可我不能当它们是空气。
湖对岸是家,我要到家就必须绕过它们,站到湖边去呼喊家人来接。
穿过它们,我不敢。大声求救,肯定会引起它们的注意,说不定还会上演一出“群蛇狂咬一花季少女,导致其最终不治身亡”的新闻头条。
那是我这辈子最难熬的时刻,我不停地向家的方向张望,希望有人能看见我。最不济,家里的黑熊、黑皮,大白,小花你们这群狗也该用你们的狗眼金睛发现你们的小主人遭难了啊,真是一群白眼狗啊喂!
然而并没有,天空万里无云,对岸家门口空无一人,蛇和我寂静无声。
没有戴手表,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就石膏一般在蛇跟前定定地站着。期间还有一条蛇从我脚背滑过,蛇皮冰凉的触感,我差点一个憋不住就站着就一泻千里。
你问我最后怎么脱离险境的?
多亏了妈妈。平时周五放学我都回来很早,偏偏那天迟迟没见我回家,妈妈就开始有点着急了,走出房子朝我回家之路张望,始终不见我的身影出现。反复多次之后,她终于想到了朝湖对岸看看,谢天谢地,她终于发现了已被蛇定住不敢动弹的我(当然,她只看到了远处那个小黑点,凭着1.5的视力辨认出那身形应该是我)接着她就叫来了家里的渔民划船过来接我。
到了岸边他才看到早已被吓得失声的我,那个渔民叔叔拿着撑船的长篙轻轻地捣一捣地面,那些蛇便纷纷开溜,钻进了洞里。依然还有一些蛇睡不醒似的盘着。叔叔示意我轻轻绕过它们,不要惊动它们就好。我踮着脚尖,从那几条蛇中间穿过,直到上到船上,我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抹脸上,汗水跟泪水混在一块了,掐了掐自己,确信脱险之后,我嚎啕大哭,跟叔叔讲了刚刚惊险的一幕。
叔叔说四五月蛇喜欢在河边晒太阳,尤其是午后,它们会钻出洞,有时候他们捕鱼经常都能看到蛇在河边,还有的蛇会趴在渔网上,像是尸体一般把自己挂着。一般它们也不会主动攻击人,但像今天这样,我没有被咬到也算是万幸。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存侥幸心理,乖乖地从那片竹林穿过,被鬼吓总比被蛇结结实实咬一口要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