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

秋天的一场雨，让天气骤然降了下来。雨不大，却细细碎碎地一直下着，天空阴着个脸，沉甸甸地罩着大地，这分量给人厚实的安全感，我们好像是在天地的保护里，倍感踏实。我披着雨衣骑着车，迎风在雨里，有些冷却不算冷，只觉得像冬天，是冬天要来了。

我时常在这样的天气里，想起家，想起被窝，想起灶火，想起办喜事时家乡特有的菜肉的味道……也同时……想起我的母亲。

这些年，我很少再提及我的母亲，以及，那些过去了的悲伤。但是不提，并不代表遗忘，并不代表不再怀念。我只是回避，或者说只是还没想好，该怎么来说我的母亲。是没有信心，能够好好地说好自己的母亲。但那些梦里，不断出现的她，完好的声音和笑容，总是让我误以为她真的还在这个世界，还在我的生活里，直到梦醒后一阵惘然，我有时候泪眼迷糊，有时候也好像已不痛不痒，生活就这样继续了，一个又一个日夜。

人们说，父母是人生的源头，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母亲带走了我一半的源头，人生的来路早已模糊不清。偶尔也听身边的那些父母念叨自己孩子的小时候，他们那时如何调皮或懂事，如何机灵或聪慧，如何经受病苦又如何坚强……满满的都是骄傲的感觉，满满的都是爱的感觉，我真是羡慕，父母把你人生的前半部分，那段没有记忆的部分，统统都替你收藏了起来，像字典，随手就能查找翻阅出来。

可是我也还有那么多的问题想问，想知道，关于自己人生的前半部分，那些没有记忆或者记忆模糊不清的部分。我也依然渴望有个人这么唯一地把我视为骄傲。可是，我将永远不会再知道那个我转学过来的有男生总是欺负我的幼儿园在哪里、那个公共汽车会停留的、店里老板夸过我的十字路口在哪里，那个妈妈卖过柿子的学校门口在哪里，那个父母带我看病停歇过的小屋在哪里，那个我日日黄昏蹲过的菜地的角落在哪里，那个留住我孤独童年的葱绿的果园在哪里……我来不及问一声就再都没了音迹，只剩含糊不清的一滩记忆，再也想不起来，却再也不会忘记。

而记忆的执念如此之深

我知道，那一定是因为幸福

那段记忆是如此幸福

以至于，以后的人生再都不能放下

我再也没有那样珍贵的往事

我想，总有一天，我也是要说的，很多很多关于母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