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去了九天
天气有些闷热，没有风，天边的那一小片乌云不知何时已扩张领土，天上的乌黑在翻涌。是夏日暴风雨的前兆。
云第一次感觉去月家的路这样长。
那股中药味的房子和那个中药味的女孩怎么离她这样遥远。
月妈妈将她带到月的床前时，云已出了汗。她望着床上的女孩，合着的眼睛下方被一双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还是那样美。可是这样的小美人脸色苍白，唇上没有血色，就像随时都会碎的瓷娃娃。
云就站着，她不想将月吵醒。月这次突然发病，一定很难受。
但月睡得很轻，在云进来后不久久睁开了眼睛。那双温柔的眼里满是晕不开的疲惫。
“月，”云努力让自己的状态正常一点，“你醒了，听说你想找我呢，是还想一起去爬山吗？”
“你歇会儿，过两天，我们再去好不好，我今天又看到了星，过两天我们一起去……”
“云，”月打断了云，“我恐怕要失约了。”
一瞬间，云就要控制不住了，眼里一片朦胧的东西不听话地想往外跑。凉凉的液体划过脸庞。
月妈妈在一旁急得直落泪，月爸爸去城里请医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赶回来。
“你别哭啊，我不好好的吗，我只是有点累了。”月抬起手想为云擦掉眼泪。
云望着那双手，关节分明，枯瘦的让人心疼。她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办了，心里仿佛被塞了很多棉花，让她感觉重重的，闷闷的，喘不上气来。
窗外的天趁着屋里人还没注意，暗沉了下来。一道白光又突然划破这样的暗沉，不过只是一瞬。
“轰——”
上午还是大晴天，现在居然雷鸣电闪。
云在月家待了一下午，看着大雨像是发疯似的从天上冲向人间，如同被束缚的野马突然没有了枷锁。
云觉得雨的枷锁被解开了，又锁在了她的心头上去了。
兴许是云的陪伴，到了晚上，月的气色望着好了些。
雨也下小了些。
云走了，却好像魂留在月的身边一样，一路上撑着月妈妈给的伞走得很失落，都没注意到前面的人。
“怎么了?”
云将涣散的视线拒了起来，抬眼望去，是星。
“月……月又发病了，这次很严重。”
男孩皱了皱眉，想起那个透着病态却一脸温和笑容的女孩。
“你怎么在这。”
“给我奶奶去送伞刚回来，远远就望见你不太对劲，就过来了。”
云本来很开心，她在月之后又交到一个好朋友，可是……月的状态让她很不安。
一连几天，雨落不停，时而骤雨狂起，时而淅淅沥沥。
城里的医生说让月开心点，云便一有空就往月那跑，有时候星也一起去。医生没在他们面前说什么，可是云分明看见月妈妈在灶边一个人偷偷抹眼泪。
下了雨，山上的花都被洗去了尘土，扛得住雨的击打的，现在都出落得鲜艳至极。
星说，带点花给月吧。
于是那几天，云和星早早地起来，踏着泥泞的山路，去老庙里拜菩萨，回来时再摘些新鲜的山花带给月。云不知道月怎么处理她每天送的花的，她只管每天摘新鲜的。
邻里人望见了，红着眼睛只摇头。
月的病情时好时坏，有时甚至还会吐血不止，只是她从不在云的面前显露一丝。
连着下了，雨终于停了，可云心头的枷锁没有解开。
那天早上，云和星踩着湿湿的土地，摘下了阔别已久的一缕阳光下开的正艳丽的一朵花。云希望月能像花一样，把美丽开在阳光下。
那天，他们很高兴地跑向月家中，云迫不及待地想将这朵花带进那个中药味的房间里。
还没走进，他们就听见屋里一阵呜咽。
月拿着花，竟然一瞬间有些不敢进去了。
“先进去看看吧。”星轻轻地说，仿佛一加重力气，有些东西就要碎了。
云轻轻地，走到房间门前。
窗户上一丝阳光顺着湿湿的空气溜进屋里，跑到床上，正好吻在那个美丽的女孩的脸上，就像是想把那个苍白冰冷的面孔捂暖。
云看见那张白白的小脸像是睡着了一样，又像是刚从痛苦中解脱，一脸的释然轻松。
月只是睡着了，月妈妈为什么在一边哭呢。她怎么感觉自己的脸上有凉凉的东西，落入嘴里那样苦，就像是……悲伤的味道。
泪无声地滑落一滴又一滴。
云走上前，将那朵鲜艳的阳光抚摸过的花放在月的枕边。云去触摸月正被阳光吻着的脸，一片冰凉。
心头的枷锁碎了。云却感觉自己一下子坠入海底，周围没有空气，她想喘气，却根本无法呼吸。
窒息的感觉从内心深处顺着血液留上来，最后全部落在地上，变成了一片湿润。云在想，她哭了吗，怎么没有声音，为何如此难受，月呢，她是不是更难受。
星默默地站在一边，低着头，掩去了眼底的猩红。只有泪水落下。
云和星恍恍惚惚走在路上，两人也不过是孩子，即将上五年级的孩子。
云望着不知什么时候月妈妈塞给她的一本本子，好像还说了这是月留给她的。
想起月，云愣了几下，还是打开了那本本子。
花！
全是花！
月将他们摘的花夹在本子里，压成标本一样。
首页写了一句话，
“如果我不能去赴约，就让这些花替我做虔诚的信徒和忠诚的朋友。”
是啊，她只带月去过一次老庙。
总觉得前路漫漫，可谁又能否认这世间多少岁月不是败给了来日方长呢？
每页一朵花，一句诗，都是两人半年里一起读过的诗。
“落叶和云扫，秋山共月登。”
望着这句，云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
“我是月，月亮的月。”
那句话犹在耳边。
那晚，连雨过后的第一个夜晚，窗外月亮格外的大，格外的亮，月辉慵懒地躺在云抱着一本本子的手边。
云夜晚做了个梦，梦见月拉着她的手，一起去老庙，一起去看山花。
（图片来于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