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作文与创作不同的思维路径

文|丁伯慧

“父亲告诉我，农村老家的老屋进了小偷，老屋已经多年没有人住了，是叔叔在帮着照看。小偷是村里的一个年轻人，那个人从小娇生惯养，因为偷东西进过监狱，出来后又开始偷东西。”

如果根据这件事思考一下，可以写一点什么？

在传统的作文模式中，学生的思维会是这样的：写一个故事来描述年轻人是怎样一步步堕落成小偷的，最后阐述自己的主题思想。人只有不停地自我反省、严格要求自己，才能避免成为对社会有害的人。或者是一个家庭，没有好的家庭教育，从而让一个孩子步步堕入歧途，最后成为罪犯。总之，是一个罪犯如何养成的。思维开放一点的同学则会这样来构思：那个小偷其实是个好人，他偷东西是为了帮助别人。

总而言之，他们习惯于先有一个道德观念，然后构思一个故事去进行道德评判，这种目标非常明确的写作方式，也是传统作文标准的写作方式，即围绕某一个中心思想来做证明题，这种写作的思维方式有什么问题？最大的问题就是脱离了创作应该有的规律，其结果是，容易让写作从内容到形式上都变得单一，从而缺少创造性。也就是说，会使写作者可以使用的写作内容和方法都变得非常有限。

那么，一部作品从开始构思到完成，思维的基本路径是怎样的？

首先，面对一个素材，写作者会凭着自己的本能去看看有什么能打动自己，如果有东西打动自己了，那么就意味着可以写点什么了。比如说上面所提供的素材，引起我注意的，可能是其中的“农村的老屋”或者别的什么。我们假设是“农村的老屋”，而且老屋多年无人居住，我们会联想到现在的乡村状况，“老屋”可能就是一种象征。

接下来我们会对素材进行深入挖掘，并在挖掘过程中进行思考，最终有所发现。发现是创意的重要部分，发现最关键的是要有新意，是别人没有写过的。正如米兰·昆德拉所说：“发现唯有小说才能发现的东西，乃是小说唯一的存在理由。一部小说，若不发现一点在它当时还未知的存在，那它就是一部不道德的小说。”

现在我们的思维把我们带入到了一个广阔的社会背景中，当下中国城市化进程中，乡村在逐渐变得人烟稀少，以前热闹非凡的乡村正在逐渐没落。随后我们针对自己的发现再深入思考，例如我们会想到：既然乡村里的人大部分都进城了，那么留下来的会是一些什么人？这些人的生存状况是怎样的？在思考过程中，我们逐渐找到了我们想探索的核心：乡村正在消失，这种消失不光是物质意义上的，可能还会是精神意义上的。同时在思考过程中，我们还可以去寻找一些相关素材，了解中国乡村的现状。当然还可以有一些细节的发现，例如，村庄没落的另一个标志是那些以前已经消失的动物，包括野猪、狐狸、兔子又回来了，人与自然在相互调解。这些新的素材的发现可以丰富和充实我们的作品。

接下来，我们回到素材中的故事。小偷在现在的乡村其实没有什么可偷的，那么素材里的小偷会偷什么？我们逐渐有了核心的人物和故事，我们需要思考的问题是：如何写？我们如何用更好的形式来进行表达？我们需要考虑人称、故事视角、写作手法等等问题，需要有个大致的故事线索和结构。这些都确定之后，写作的过程就变成了我们探索的过程。我们在广阔的社会背景之下，沿着逐渐清晰的人物和故事，和读者一起探索，一步步前进，最后完成整部作品。

我们发现真正的创作过程，就是一个发现和探索的过程。这个过程中，一个写作者无时无刻不面对一个问题：如何让自己的作品在内容和形式上更有创造性，而写作的过程其实就是一个创造的过程。我们正是在写作的过程中一步步地进行探索。这就是传统作文和创作的最大区别。前者是有某种明确目的性主题的写作，写作的目标就是为了完成某个确定性主题，写作者对于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可能一开始就有着明确的确定性认知，而创作是一种探索的过程，这种探索本身就是一种创造，既探索写作素材中未知的世界，又建造一个新世界。

创作者在写作之前，大都并没有某种明确的、确定的主题，甚至没有确定的人物和故事。人物和故事也是在创作过程中逐渐变得清晰的。另一方面，按照米兰·昆德拉的说法，小说审视的不是现实，而是存在，而存在并非已经发生，存在属于人类可能性的领域，所有人类可能成为的、所有人类做得出来的。而在小说当中，人类可能性的领域正是需要我们通过写作去探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