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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阴(原创)

2020-06-18  本文已影响0人  高山流水长远

                                                                作者:高山流水长远

      据我所知,在我们农村里的绝大部分人是很相信迷信的,特别是在那些贫穷的年代里。

      小时候,到外婆家去,有一次正好碰上隔房的舅的妈去世了,我们喊老外婆,以往曾去过他们院子里玩,所以认识的。老外婆埋后第三天,说是要走阴,那时也不知道啥叫走阴,我妈也不让我和妹跟着大人到上坡坟地里去看,说是我们岁数还小,阳气低,看不得,看了会生病,晚上会做恶梦的。我很好奇,也管不了那么多,等大人前脚一走,便偷偷跟着跑到坡上坟地去看新奇去了。

      天阴沉沉的,像要下雨。时至下午三点左右,新坟那边已围了一大圈人。听说,走阴的阴师是贺家阴阳山那边的人,她在这行干了多年,远近有些闻名。走阴,我们当地又叫观花,也叫下阴,全是女性干的活,听说女性特别是老年女性阳气低,阴气重,易于下阴,所以我们称之为阴阳婆。

      听说坡上新坟有人下阴,邻近喜欢看热闹的,看希奇的也来了不少。

      坡上被人围着的新坟旁边摆放了一把竹椅,几根凳子,一位老妇人正双手举着一柱冒着烟的香,眯缝着眼,口中念念有词,围着坟地左走了三圈,拜了三拜;然后又右走了三圈,又拜了三拜,口里还不停念叨着,边走边向外抛米,喷水,走到哪,哪里围着的人便往圈外闪,走完三圈后,就把手中的香插在了坟头,又点燃一对蜡插上,用点燃的蜡的火烧了一大堆的钱纸,口中仍念念有词,然后纳头又拜了三拜,随后慢慢地慢慢地移向竹椅用手摸着坐了下去,我隔房的舅随即递上一碗事先烧有纸钱的水,她接过一仰头喝了下去,便拿过碗放在凳子上,又上前轻轻地扶着她躺在了那把倾斜放着的竹椅里,顺手把旁边蛇皮袋上的被子拿过来给阴阳婆盖好,然后拿出一手帕盖在了她脸上,此时阴阳婆的口鼻眼脸全盖住了,手帕在鼻翼上方一起一伏的。

      周围的人都凝神静气专注地看着,不多一会儿,只见阴阳婆身子在被子下抖动,手脚乱颤,头也轻微地摇晃,嘴里断断续续发出一阵阵叽哩咕噜叽哩咕噜的声音,旁边一位懂行的白发长者对我隔房的舅说:“下阴了,已经快要下到阴间里去了,赶紧跪下磕头。”

      这时我隔房的舅和舅妈立即就跪在了阴阳婆的脚边瞌了三个头,然后向前望着,此时阴师婆的手也不颤了,脚也不抖了,头也不晃了,安静了下来。

      “ 赶紧问啦,还愣着干什么?要问啥抓紧时间问。”白发长者又说话了“时间耽误不得,耽误不得,要不然,时间长了,下阴的人就回不来了”

    “  妈呀……您老人家在那边可好?”舅跪着发问了

    “你是哪个哟?要找谁?”阴阳婆声音很小,很细微。

    “烦您通报一下,我找我妈,罗氏,就是那个名叫罗中秀的,十天前来报道的那个罗氏”

    “哦……你等一下,等一下……我还要到别处去找……找……”

    此时天愈加阴沉,一阵冷风从树的那边吹来,树影摇曳哗啦着响,令人生寒。围着的人都凝神静气地听,专注的看。

    “是哪个找我呀?”好一会儿,阴阳婆开口了。

    “来了……来了,是妈的声音,是妈的声音,妈,您在那边还好吗?”我舅妈带着惊喜的声音说

    “好……好,就是我的脚,老毛病……老毛病……”声音很轻微,但也听得真切。不错,这脚是他妈在生时的老病。直到去世都没能治好。

    “妈,我是你大儿呀……您听见了吗,见着我爸了吗?他怎么样呢?”

    “见了,见了的……一来就见着了……他在后花园除草呢……这老东西,还埋怨你妈我来晚了……”

    “我们逢年过节都给爸烧了纸钱的,钱够花不?”

    “够是够了,但你爸说花钱的地方也多,很多地方需要花钱打点,不然日子也不好过……”

    “哦,知道了知道了,下回给你们多烧些”

  “ 儿啊,生前我还有点钱忘了告诉你们……”

  “钱?……哪里……您老人家放……放在哪里呀?”

  “放在……在堂屋香火旁边那个……石……石柱孔里……还……还有个存折……

    我舅隐约听见存折两个字,赶紧上前把耳朵靠近阴师的嘴边听。

  “妈,哦……哦……我知道了……知道了”我舅又退回来跪着回答。

  “唉!我孙子那事……你们骗了我好长的时间啊”他妈叹着气说“但我也不会怨你们,你们也是……”

  “知道,知道,这是我们的错,我们也不该骗你老人家……”

  “莫说了,莫说了,我也没怪你们”

  “妈,你看还有啥子跟我们说的吗”

  “我那孙子在这里也出息,被安排到府里抄公文……这老东西……”

  “妈吔,你在那边有啥事,晚上托梦给我们……您和爸一定要保佑我们全家平平安安,遇难呈祥”

  “逢凶化吉,无灾无难,还有……”我舅妈也互合着说。

  “我也累了,你们看见我了吗……”

  “看见您?妈,您在哪里呀?”

  “儿啊,抬头,向右看去,那……那棵大树,妈累了,也要走了……”

  我舅和舅妈此时猛然抬头向那西方看去,见一只从未见过的大鸟,突地张开双翅,正向那黑压压的乌云的方向飞去了……

  全场都愕然,惊悚,鸦雀无声。阴阳婆也说不出话,像死去了一般不见动静。

  “快快快,不要再问了,赶紧把阴阳婆弄醒,不然时间长了,她就回不来了,跟着去了!”白发老者在一旁急促着。

人命关天,我舅一听,用手伸进被子一探,感觉似乎有些疆硬,赶紧起身把另一碗烧了钱纸的凉水,大大的喝了一口包在嘴里,上前把手帕扯开,一大口凉水全喷在了阴阳婆的脸上,阴阳婆好像没有反应,便随即又连喷了两口,阴阳婆才轻微地动了动脸上的肌肉,接着浑身一抖,手脚像打摆子,又是摇又是晃,嘴里还唔噜晤噜的低声呻吟,良久醒来,看似有气无力,满脸惨白,茫然地扫视着周围,那意思是在说:我这是在哪儿?这个是在干什么?怎么围这么多人?仿佛对此前所发生的事全然不知。

    白发老者说:还好,……还好。

  一阵阴风吹过,  旁边围着的人回过神,轰的一声四散开来,噼哩啪啦噼哩啪啦全逃走了……只留下一个满脸苍白,周身无力的阴阳婆躺在竹椅里呻吟……

    我舅回到家后,果真从香火旁边的一个隐蔽的黑洞里抖抖地摸出了一卷钱。至于存折嘛,我舅说当时匆忙,惊慌,忘了问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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