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
我永远不会忘记二十年前的那个除夕夜晚。寒风吹萧路,看着万家灯火,更添失落。在冰天雪地里,我又冷又饿,那个高大的身影将大氅给我裹上,并从怀里变戏法地拿出一个温热的包子,我撕开油纸,合着眼泪狼吞虎咽地吃着,他微笑地看着我,一脸溺爱,单薄如他,俯下身子捂着我的手,吹着一口口热气,温柔地对我说,“不要怕,有父亲在。”
为避魔祸,殷后少时寄居蔡氏,别名蔡盈,及笄之年,在赋诗流觞与昭明太子初识,二人一见如故,甫初识,既定终生。位东宫正妃二十载,殷后多以慧德闻世,深居简出,几不与世人相通,她笃信佛教,常让家丁丫鬟布施穷苦百姓,劝夫勤政爱民,城中百姓感念这位素未谋面未的太子妃,皆当作菩萨供奉家中。
此举落于晚年的佛家天子眼中,自是欣喜万分,对“腊鹅厌祷”的昭明太子稍有改观,但父子嫌隙尤存,昭明禁足太子府十余载,更有甚者,皆传言太子薨谢。
昭明退居幕后,殷后坐镇东宫,事无巨细,皆以身亲之。昭明之子,宇,深得萧衍喜爱,遂被殷后送与宫中,聚天伦之乐。他天赋异禀,读书数行并下,过目成诵,幼时游宴祖道,赋诗作韵,无所点易。
萧衍大弘佛教,每游一寺,亲自讲说,宇皆随行,提笔记录,完书交与武帝过目,无不满意。宇不素信三宝,却遍览众经,常出游宫中,与武帝同行,每逢对弈论道,独辟蹊径,所见所云,别树一帜。
晚年萧衍昏聩,但对东宫颇为照顾,逢年过节多有赏封,再有谗言也是压下,始作俑者多数斩首,以儆效尤。
太清元年,伴随着天地异象频发,萧衍对巫蛊之术惊惧,诸子多遭魔人诟害。次年腊八,武帝夜宿山寺,深夜忽起黑风,殿中金佛黯然,一道鬼魅黑影,从佛像阴影中拽曳而出,佛肩铜灯骤然亮起,使黑影惊退,蛰伏于金佛中,莫敢出。那夜,魔影重重,以地为画,勾勒诡异,呈群魔乱舞之象,武帝中梦魇之术,多年后于梦中再会魔罗,宇亦惊醒,为佛灯所护。
夜阑雪静,于寒风中,老人颤巍道:“老夫一生笃信佛教,晚年不详,然,魔自佛中生。”
萧宇搀扶武帝,未言。
不日,武帝精神渐渐萎靡,率多猜忌,父子离心。
御林统领白少泽,为白侯之子,白侯与济阳蔡氏宗老乃是旧识,两族互为表里,同为太子一派。朝野动荡之际,萧宇常出宫中,白少泽私下将右麟符转交萧宇,每逢朝议军机,多有密书,遣人星夜至府。太清三年春二月,白少泽以馈岁为由,首临东宫,太子府张灯结彩,于寒雪皑皑中,透出一抹鲜艳的喜色,昭明太子提灯雪中相迎,随行者两三人,殷后与萧宇在侧,老管家跟行在后,少将军宾至如归。
昭明困锁东宫多年,白少泽再见他时,韶华倾负,已无昔日意气风发之姿,他被犹豫封锁偌久,岁月的尘埃堆积在他厚重的眉山上,如日月的双眸蒙上空楼的积灰,流露出不自然的诡异笑容,他郁郁寡欢,周身隐隐藏有戾气,风流倜傥不再,玉山将崩。
避雨茶室,因故人前来,灯光再亮。窗外明月幽冷,乌云竞走,尤春寒料峭,下人提来供暖的事火盆没使室内的寒冷温热起来,火光倒是让人心神摇动,一壶酒,两个人,三盏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