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当了鬼媒人,我就害怕打雷
【女司机故事集】
是8分实写2分虚构写作故事
故事多为亲见亲闻
故事没有真假,没有对错
23th
惩罚恶人是上帝的事,我们应该学会饶恕。
艾米莉·勃朗特《呼啸山庄》
1
“喜哥,抽,抽烟。”于勇颤颤巍巍的递过一支烟,他眼睛眨巴眨巴,眼神里都是恐惧。
我接过烟,又凑过去点火。乡村的夜,黑暗幽深,一口风从篱笆外闯进来直接晃灭了刚点着的烟。
我是陈喜,一个媒人,为需要结婚的人牵线塔桥,主办婚礼。和普通媒人不同的是,我操办的是已经死去的人的婚礼,也叫冥婚。村子里很多人叫我:鬼媒人。
“那个喜哥,今晚咱真要在这里过夜?”于勇又打着了火儿,火苗明晃晃的摇晃着身姿。
这是山西陈村郊外的一个田埂上,此时田埂上放着一具刚去世不久的女尸。晚上22:45,这姑娘才刚过世。我和于勇从县医院把她抬到这边,准备明天嫁给邻村的一个煤炭大亨已经死去了1年的儿子。
“没得办法。只能住这里。李半仙算了的,定的是明天晚上八点的婚礼。放到医院要被周宏那龟孙子抢去,放这田埂上也得看着,不然怕是半夜也得有人来偷。我们就在这里看着。”我说。
女尸保卫战,是鬼媒人工作的重要环节。村里的女孩从病危入院的一刻起,就会成为待宰的羔羊。鬼媒人们从医院周边打探到消息,然后蜂拥跑来找女孩父母问价。大多数时候,生病的女孩还在死亡线上挣扎,具体啥情况并没有定数,但是掌握一手信息并且快速出击,是保证获得高质量女尸的最快途径。这是我的第301单,我从妇产科医生张富贵那里得到消息,连袜子都没顾得穿,就往医院奔。
我拎着从餐馆带过来的3个菜和米饭刚到护士站,就看到周宏正在跟女孩父母点头哈腰着出来。周宏是我发小,干这行比我早。也因为我踏入了这个行业,我们有了几次女尸抢夺冲突,因此成了陌生人,甚至可以说是冤家。
我侧着身迅速溜进了护士站旁的一个病房,从门缝间看他走远以后,我抬高脚,轻手轻脚的走进了病危女孩徐红娇的病房。
“叔叔,我知道红娇的事儿了。来看看你们,给你们带了点吃的。”进了病房,我边说边把饭菜从袋子里拿出来递给了徐红娇的父亲。
以情服人,是我套取客户的办法。“这事儿这么突然,二老这心里肯定不好受。你们就这一个孩子,哎。”我低下头表示出了悲伤,眼睛余光瞄着病床上插着各种管子的女孩。
面目清秀,身体完整。加上父母都是村干部,家境良好,女孩也是大学毕业。这是典型的高质量女尸,一年难遇的一个。徐红娇这个单如果能成,20万是起步价。
1个小时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最终和女孩父母谈拢了。约定女孩一过世,就立马联系我,出价40万。我正要起身离开,女孩的眼皮突然动了动,我心里慌了一下。
女孩眼睛微睁,正好对视上了我的眼睛。她的眼睛瞳孔还没有放大,看上去似乎还有生机。她爹立马按了床头的呼救铃,直接跪倒在了女孩床前。女孩蠕动着干裂的嘴唇,她爹急忙凑过去听。我也竖着耳朵听,那声音很微弱。但是我也听到了:“不卖,不卖。”
我的心凉了半截,并不是因为女孩说不卖,她父母反悔。在陈村,未嫁娶的女儿是进不了祖坟的,不去配冥婚就只能暴尸在自家的田埂上。老人们信奉入土为安,不然家族会受到诅咒。我心凉的原因是,我怕女孩会不死。虽然我知道我这么想,确实丧尽天良。
“听天由命吧”我想,能不能赶得上这个财路只能看老天爷给不给这个机会了。于是我出了病房和于勇在医院周围找了个宾馆,一晚上30元,谁都没敢合眼。
后来就像开头提的,女孩顺利的过世了,生意我也顺利接了。
“行,哥。都听你的 。”于勇蹲在田埂上又点了一根烟,旁边是已经抽完的两包红塔山烟盒。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在古铜色的棺材盖上划过,留下刺啦刺啦的声音。
2
第二天晚上七点半。
“这就是我儿媳妇?”胡孟德拄着拐杖到了门口。
“恩。对。这是您儿媳妇,徐红娇。”我连忙应道,于勇在旁边咽了口水,望着棺口发愣。
胡孟德拿出一大袋已经捆扎包裹好的钱递给我。我接过钱,往里看,红通通的毛爷爷仿佛在冲我笑。我并没有检查,这种钱是不会错的,老家人迷信,不敢怠慢阴间的事儿。
进了胡孟德家北屋,于勇喊我:“哥,这我能放下了吗?”,于勇正背着女尸,腿在裤管里打着哆嗦。
“不行。得办完礼数以后。”冥婚有规定,婚礼没开始是不能把新娘放下的。而且李半仙根据生辰八字给两个人算过,仪式必须八点才开始,距离仪式还有20分钟。
我环顾堂屋,婚礼已经准备充分。给新人准备烧的嫁妆彩礼,纸糊的珠宝首饰,家电四件套,贡品、熟食鸡鸭鹅肘子,合欢酒都一一整齐的码在一边。正中间的是胡朝阳,胡梦德的儿子的棺材。
因为已经过世一年,所以已经腐蚀的只剩下骨头了。我把一旁已经准备好的米和面拿起来,小心翼翼的把眼睛、鼻子、耳朵和嘴都填满。这是个手艺活,虽然干了十几年,我还是会偶尔把一些细微的骨头不小心弄碎。不过这并不影响什么,因为这个在业界,并没有什么标准。
秒针刚到了八点。我清了清嗓子:“新郎胡朝阳和新娘徐红娇,婚礼开始” 伴随着我的声音,顿时唢呐乐器吹了起来,门口也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爆竹声。
我把两个人的照片压在各自的牌位下,随后让黄家人把嫁妆彩礼贡品一股脑烧起来,放进了铜制的盆子里。黄色火苗蹿得老高,这在阴界里,代表着两个人收钱收的很快乐。我取出三炷香点着,对着两张照片拜了三次,然后把两张照片用红线拴在一起,这就算礼成了。
“礼成,开棺合骨,请亲友道别。”我拉长声音,声音刚落。顿时屋内外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哭声。于勇扶着女尸的头小心的放进了棺材里,手松开的一瞬间,他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我看到,他的裤子已经湿了,脸上完全没了血色。
于勇是我发小的弟弟,昨天才刚入行。他小学没毕业就一直在工地打工,听说干冥婚来钱快,就死气白咧的非要跟我混。正好的我之前的搭档回家伺候老婆月子了,我也就一口答应了他。
合骨以后,两个尸体被葬在了胡家祖坟。我和于勇开着车,拉着钱回了家。
刚到家门口,我眼前一黑,一个黑布鞋直接飞到了我脑袋上。“你这个龟孙儿,有这好的女尸你没联系我。亏我儿还跟你是朋友”
周老头光着一只脚,一瘸一拐的走到了我跟前。“叔,不是我帮你。这个价格太高。就没通知你。”女尸的价格被多种条件影响,这个女尸是病死而且是刚刚去世的新鲜女尸,价格自然是周老头无法承受的。
“对了,我这儿还有个女尸。长得年轻漂亮,就是是交通事故过时的,过世两年了。您看您考虑不”
“考虑个屁,那太晦气。你给我找家庭条件清明,而且我要病死的”按他这个要求,这至少是12万起,厉害的还能卖个几十万。”
“行周叔,那我给您留意着点。”周老头嘟起了嘴,捡起鞋子,在门口的石阶上发愣。他看上去至少70岁了,但事实上他还不到 40岁,儿子突然地过世,让他一夜间就白了头。
“你多关照关照我啊。你和我儿是发小,要多照顾的。”他拍了拍裤子上的土,穿上鞋子,用手杵着石阶起了身。
“叔你回去慢点。”我看着那个瘦小的背影一瘸一拐说。阴云聚拢,突然起了风,地上的黄沙被吹起,那个背影又好像突然就不见了。
3
我进屋给爷爷上了一注香,这是我每干完一单以后的习惯。冥婚这个事儿在我们村非常的正常,并且据我爷爷说,他爷爷的爷爷那辈而就开始干这个。十里八村谁家未婚的儿子不幸过世的话,他爹妈就会找到我们家,为他们的儿子寻上一个未婚的女尸,寻上了以后,我们就会去给做礼,让这两人在阴间结成夫妻。干这个行当,也算是可以积阴德。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来钱快。
“亲家啊,我是胡孟德。我,我儿媳妇不见了!”胡孟德在电话里声嘶力竭。因为胡孟德没接触过女尸父母,所以就称我为亲家。
“怎么回事儿啊?”我把贡品给爷爷摆好坐在了沙发上。
在陈村,偷盗尸体的事屡见不鲜。这个村重男轻女,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很多年轻男孩到了14岁就会去邻村最大的一个矿井去上工,工时长,早出晚归,还经常会遇到事故,因此陈村男性死亡率很高,给死亡的男孩找媳妇成了一个难题。
“俺每天都去坟头巡视的,我就怕儿媳妇会被挖走。昨天晚上老婆子肚子疼,我就耽搁了半个小时八点到的坟头,刚到地方就看见坟已经被挖了。儿媳妇没了”隔着电话,我听到他用力的敲着桌子,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胡叔您先别急。这个坟您是挖的深坑,用水泥浇筑了吗?”我耐心的问。
“还没来得及呢。我找人看了日子,想等这个月30号我再找工人弄这个。没想到啊。”胡孟德舌头好像打了结。
“都怪我,多怪我。”粗重的呼吸和短促的哭声在话筒里此起彼伏。
“您别急啊。我再帮您留意着有没有更合适的。”这种场合下说什么都是徒劳。女尸优质,没人看着,就会被盗走这件事大家心照不宣。光去年,陈村我知道的就有50具尸体不翼而飞的。
挂了电话,我看着爷爷的照片发呆。奶奶20岁意外过世后,爷爷一辈子再未娶妻,每次吃饭都要要给奶奶摆上一双碗筷。60年过去了,现在爷爷真的可以和奶奶坐一起吃饭了吧。我想。
4
房顶已经塌陷了一半,老旧的门板跟着偶尔进来的风吱呀吱呀,门口的两个石狮子眼睛里泛着青色的光。
院子中间的是李半仙,陈村有名的算命占卜风水先生。他骨瘦如柴,眼窝深陷,眼珠子里泛着青色。我悄悄地走到他后身,听着他惯用的一套说辞。
“没有结婚的儿女死后,会因为孤独和憎恨变成恶灵,诅咒这个整个家族。而结了婚的,可以守护整个家族。你儿子18岁过世,如今过去3年。虽然还是18岁,但是他仍在阳间阴魂不散,成了恶灵。你们得赶紧给他配个媳妇安抚。”李半仙边说边捋着花白的胡须,话音刚落,他嘴里开始念念叨叨,突然眼泪就开始往下流。
“事不宜迟。快去办吧。”他甩开青色的道士服,又进了屋。
李半仙给我发短信说来活了,我赶过来的时间刚刚好。“我这些年天啊,身子骨难受。浑身疼,晕晕乎乎。我就知道是儿子回来怨我了。那你说我有啥招啊,俺老公杀人蹲了大牢,谁知道都不愿意跟俺家攀亲,我真是没有办法啊。”
我这才看清楚了我这潜在客户的脸,50岁上下,女性,非常瘦,眼睛已经凹了进去。
“您考虑买干骨吗?”我试探性得问。干骨,就是从坟头挖出来的骨头,很多都是外村人从自己村子里挖出来的,只要确认是女性干骨,从几千到几万,一套完整的干骨也能卖到6万左右。
“中啊。我要完整的。”女人从糟乱的头发里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光。
我勉强扯了一个笑,给于勇打了电话。干骨生意不好做,只适合不好配婚的男性或者已经死去的先祖男性。
女人感恩戴德的跟我点头哈腰,然后我们商量了价格。就一起出了门。
临出门,我给瞎了的李半仙发了条短信:“成了。回来分钱。”
短信刚发出去,一道长龙似得闪电从天空刷过,“哗”的一声雨铺天盖地的倾泻下来,雨点连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网。雷声在云间翻动,混合着闪电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我心里有点虚,干了这一行,我开始害怕打雷,生怕哪天真的天打雷劈。女人推了我一下,我回了个神,却听不到她说什么。我放佛又看到了爷爷的脸,他摸着我头说:“不用害怕啊。这是在积阴德。”
我是陈喜,一个媒人,为需要结婚的人牵线塔桥,主办婚礼。和普通媒人不同的是,我操办的是已经死去的人的婚礼,也叫冥婚。村子里很多人叫我:鬼媒人。
“司机,你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什么都不怕,不会受到良心上的谴责。一种是从不做亏心事儿的,另一种就是良心完全被狗吃的了的。”陈喜打开车窗,掏出一盒长白山烟。
“那你属于哪种?”我看到他的脖子上长着四道皱纹,深的皱纹里还蔓延着细小的皱纹,像枯树一般。
“我属于那种良心被狗吃了一半的人,所以没被吃的那一半总是时不时出来谴责我,折磨我。”打火机的光亮映着他的脸,我看到了一种我说不上来是什么的情绪。
End
题图:《野罂粟》,莫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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