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梅的幸福生活一
当喜梅坐在那棵高大的古槐树背后,看着爹宽厚的脊背,一点一点地挤进那扇泛着黑色油光的木门,直到灰白色的衣料完全被门板盖住,两扇门严丝合缝吧嗒一声扣上了门闩,她的心随即沉了下去。
她呆呆地坐在原地不知所措。这儿是村子的外首较为偏僻平时很少有村人走动,何况她又把自己藏在古槐树皮桶一样的茎干后面。她的背后是一片茂密的树林,虽然树木长得并不算郁郁葱葱,但也三五成群乌泱泱地遮住了地表。
喜梅不想离开,她跑来这里为的是等郑远放学,没想到却意外地看见了爹的影子。她多么希望,爹只是因为工作需要正常来郑家串门,那样,她的心才能好受一些。对,爹一定是为了村委的工作,但郑远家除了寡娘再无其他人,他们即使要谈工作,也没必要非得把门关紧吧!
半个小时过去了,四十分钟过去了,一个小时又过去了,那扇黑色的们终于开了,爹浑实的身子也挤出了门缝。再看他的裤腿上,那刚刚被娘两手搂紧留下的泥爪印,不见了,上衣也像被人用笤帚扫过一般清爽得很。他也一改在家时阴怒的脸,精神变得焕发起来。凤姨,高挑的身体也从门里走了出来。保养较好的一张较为白皙的两腮上,留有淡淡的红润,平时搭理得一丝不乱的短发,蓬松了起来,两腿走路打着漂看上去有些歪歪扭扭 。她抻着头朝四下看了看,收回脸大手替爹弹了弹上衣的褶皱,像极了自家婆娘对要出门的男人体贴的做法。弹完后,她这才扬起手冲着爹低声说,快走吧!以后多让着点儿秀娥。
秀娥是喜妹的妈,就在刚刚被爹如雷的大嗓门骂了个狗血淋头。那时,恰巧碰到喜梅下地回家,看到爹手里扬着几张被水浸湿了的纸在院子里训斥娘。
“该死的熊娘儿们,你除了像猪吃了睡睡了吃还能干啥?这个东西我修改了整整两天啊,就被你给糟蹋了。你说,你还能干点人事不?”
爹越说越恼,腿脚自然也就不安分起来,一抬腿踢在娘大腿的后腕儿上,疼得她龇牙咧嘴扑腾坐在地上。
“我哪知道你的兜里有那玩意儿?呜呜……”娘的哭是我从小到大听到最多的,她的眼泪太廉价了,因着屁大点的事儿就跃出眼眶,惹得喜梅一度的怀疑,娘从小是泡在水缸里长大的。
“你还犟嘴。你的手是木锤不会动?只要掏一掏就不会这样了。笨得要死的败家玩意儿。”爹说着说着又要上手,只不过举在半空的手臂被我及时抱在怀里。
“不就是一份发言稿吗?你忘了你老闺女是高小毕业?”喜梅向着爹说。爹听后发怒的面容,这才稍稍沉和下来。
“娘,你不去喂鸡吗?鸡已经喽喽叫着哩!”娘抹了一把眼泪,爬起身走了 。爹捏着那几张湿纸片痛心地进了屋,喜梅抬腕看看手上的女士手表,低呼一声出了门,她要去古槐树下等郑远放学回家。
郑远和喜梅是中学兼高中同学,两人都是高考落榜生。前些年村里的学校缺失老师,高年级的一帮孩子要闹翻了天,需要找一名老师暂时去上课顺带着管理他们。本来当村支书的父亲推荐了小闺女喜梅,但怕喜梅是女娃,管不了那些调皮捣蛋滑成猴儿的娃娃们,于是就把郑远选去了学校。
郑远能去学校代课,喜梅感觉比自己去还高兴。她与郑远从小学就要好,一直到中学后来念了高中,就像那嘴里的年糕,越嚼越黏。郑远一直是喜梅爹心里认定的女婿人选,只是喜梅自己未曾提及要先确定关系,所以他也没管。
爹走了,喜梅把自己窝在古槐树后面老半天,当看到腕上的女士表,还差半个小时郑远就要下课了,那种想见的欲望突然像坠入湖底的石子,一点点下沉,直到咕咚沉没了影儿。她知道,是爹来他家的事儿影响了她的心情,爬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穿过林子走了。
她的脚步,顺着林子的边缘目无目的地穿行,凤姨的一张俏脸首先跃入眼帘,后来的,才是妈妈那双悲苦哀怨的眼睛。还有大姐喜菊,二姐喜兰,甚至她们的丈夫的影子,统统在喜梅的脑子里过了一遍。我这是怎么了?她晃了晃头,感觉头上像扣着一顶铁帽子,压得难她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