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超人正在老去

“喂，爸，我们在排练呢，等我到寝室了给你回电话。” 两秒的静默 “噢，那挂了。”…嘟…嘟…

这是一周以来我跟父亲的通话方式。虽然每次都承诺回到寝室给他打电话，但从来没有做到过。等洗漱一番上了床就已经十一点了，这个时间对于年轻人来说，是夜生活的开始，可父亲早已入眠，我如何能扰了他的清梦。

因此对于和父亲联系这件事上，我是心怀愧疚的。自从上了大学以来，打给父母的电话越来越少，有时甚至一通电话就只是寥寥数语，余下两相尴尬的沉默。曾几何时，我竟与父亲无言至此？我无法感同身受他们柴米油盐的艰辛，正如他们无法见证我大学生活的精彩，我们的快乐开始无从分享。

可，分明不该如此啊！记忆中的我，明明是最黏父亲的啊！

小时候，每逢下雨天，父亲得了空必定会去打牌，顺便把我这个小黏人精裹进他的外套里一同带走。到了牌桌上，我就趴在父亲怀里，自顾自地玩儿，累了就睡着，一觉醒来，便到了家。在那个三四岁的孩子心中，父亲就像超人一样，嗖地一下把自己带回了家。还有他兜里随时随地都能掏出来的零食跟玩具，都让我开心极了，只觉得父亲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

后来渐渐长大了，父亲的爱不再明显的表达。我也开始叛逆，总是与父亲争吵。记得初三那年，我的学习成绩突然一落千丈，父亲发了很大的脾气，他说：“让你上学是为了什么？就是不想让你以后过我们这样的生活，你看看你都在干什么？” 我梗着脖子，始终不愿低头认错。甚至振振有词地说：“我的人生不需要你来插手。”父亲气得红了眼，一只手高高举起，却始终没有落下。

我甩手把门一关，钻进自己的被窝，耳边是母亲隐隐约约的啜泣声。接下来，整整半个月都没跟父亲说话。心里觉得他不再是慈爱的代名词，也不是我的超人了。孰不知，父亲严厉的背后也藏着他的热血与温柔。我早读的路上会经过一条光线昏暗的小巷，他每天都会悄悄跟在我身后，送我进校再离开。这个小秘密是我无意间发现的。原来，在我跟他冷战的日子里，一直都偷偷的送我上学。在那一瞬间，我终于明白，超人没有不爱我，他一直在我的身后，用他的方式保护着我。

记得那是高考后的事了。一天，父亲喝了很多酒。他红着眼醉醺醺地跟我说，“我的闺女长大了，要上大学了。但是你要记着，你永远都是爸爸的宝贝。只要你好好努力，越来越好，爸这一辈子再苦再累都值了。”那天晚上，父亲絮絮叨叨讲了许多，我就坐在旁边听他的醉言醉语，默默地看着他。这个年近五十的男人，拉着我的手，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时光的刀斧早已在他的脸上留下阔落的痕迹，满是纵横的褶皱。两鬓也已沾染了岁月的风霜，变得花白。这一刻我不得不承认，陪伴了我二十年的超人老了。

伸手轻轻拂过他的鬓角，试图拍落流淌过的岁月，却发现他已然入了梦，鼾声阵阵。我拿了被子也悄悄窝在他的身旁入睡。梦里，他一如多年前的模样俊朗，背上背着一个孩子，只听见孩子欢乐地喊到“超人爸爸，起飞喽…”。

窗间过马，我来南方已经两年了。每天忙着社交，忙着参加活动，却唯独忽略了身后的父母。忽然记起这样一句，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是啊，我的父亲，陪伴了我二十年的超人，他一直在我的身后，替我扛起一片天来。纵然我们不再像儿时那般亲近，但他终是我一辈子的超人，不论年轻还是苍老。

岁月是个神偷，我只好期望他手下留情，让我的超人慢一点，再慢一点地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