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年关将至,记得小时候喜欢过年,过年意味着好吃的、好玩的,鞭炮、新衣服、压岁钱,播着春节晚会吃着满桌子鸡鸭鱼肉。总之,在记忆里,过年热热闹闹,开开心心。
但不知何时起,这“年”变了味儿,山珍海味吃到嘴里也如同咀嚼木屑,因为耳边都是七大姑、八大姨的催婚攻势。大姨过来,“处对象儿没?”三姨过来,“啥前儿结婚?”小姨过来,“生男孩儿好。”弹指一挥间,我的半辈子在他们口水中就过去了。饭桌成了审讯室,三个阿姨坐在对面,拿灯往你脸上一晃,“说,你知道你犯了单身罪么?”明明心里厌烦的不得了,还得把嘴咧出一道弧儿,陪着笑脸,甚至还得假装理解他们是好意。假笑时间长,这脸就僵得酸疼,幸亏还有个表妹,能替我扛一会儿,他们的目标转移,因为我在他们眼里只是民事犯,而老大不小还不结婚的女孩可是刑事犯,罪加一等。此刻我再抬头看她,就跟照镜子似的,表情一毛一样。这时候心里总有无数科学疑问,例如他们说这么多话不累么,不渴么,果然人类极限还是未知领域。这还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这时候,其他的什么堂哥、表姐同辈儿亲戚带着女友、老公甚至孩子进来,马上就有几把声音异口同声:“你看看!”我们抬头看去,他们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名为“无罪释放”的喜悦神色。
当然,年的味道变了,也不全是因为这个。因为年龄的增长,心态的变化,我们都自以为是的成熟了,开始看不起小时候幼稚的喜好。曾经一串鞭炮拆开能玩一天,现在听见那声音就心烦。总有人抱怨天不蓝了、水不绿了、空气不新鲜了,可你有多少时间真正抬头望望天,静下心来深呼吸一口气?如果你每天都能抬头仰望哪怕一分钟,你会发现其实天还是蓝的,没有想象那么不堪。“我那么忙,哪有时间傻呆呆站着看天。”现代人总自诩忙碌,生怕说自己不忙就会与社会脱节。不忙意味着闲,闲意味着没成就。所以哪怕没成就,也要装作自己在赶往成就的路上。攀比,这才是最幼稚却改不掉的心性,这也是为什么我说我们都自以为是的成熟。饭桌上,谁买车了,谁买房了远比谁在公司得优秀了,谁获得最佳进步奖了更受欢迎。“哟,什么车啊,房子买在哪儿了?”在这一刻,他们是焦点,是众人话题的中心。而没车没房的就成了陪衬、配角,任由长辈安排作为比较的对象,输家的典型。看他们笑得心花怒放,我也为他们这一刻的“成功”欢呼,但背后谁疼谁知道。我是典型的没车没房的裸体一族,但在同辈中是收入最高的,即便如此也买不起房。小时候读《斯巴达克斯》都知道奴隶是什么意思,你要是用奴隶一词骂谁,准挨揍。现在却无数人争着抢着当房奴、车奴,有的是为父母为孝敬这另当别论,但我们很清楚大多数人是为了面子,那就可笑了。为了面子当贷款的奴隶,这不正是“我的矛无攻不破,我的盾百兵不侵”嘛。白天笑呵呵,晚上哭着躲被窝。所以我陪着笑,这回不是假笑,而是理解万岁的笑。人,终究抵不过社会荼毒,是诱惑也是压迫,我曾听谁说过,说将来不靠家里一定自己赚钱买房,最后呢,想结婚,对方姑娘家说没房不结,他妥协了,求着家里拿钱。还有多少说着我爱你山崩地裂,我爱你海枯石烂的,最后因为房子没买分道扬镳。我哥要娶乡下姑娘,家里不同意,我说什么年代了,还在意那个出身,而且农村姑娘质朴。我也就是一说,因为知道他离不开这姑娘,下定决心一棵树上吊死,那我就帮帮腔。实际上回头看看,现在还有几个农村姑娘保留那种优良品质了?一个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城里都讲究裸婚了,乡下却一张口三十万彩礼,逼得人想质问,嫁姑娘还是卖姑娘?
打买房来说,我为什么不买,买不起是真的,我的理念是今天不花明天钱,所以不贷款。我的收入还可以,一部分理财,一部分享受生活,用于旅游、品尝美食和体验新鲜事物。有多大屁股穿多大裤头,我没有买房的愿望,如果只是顺应别人对我的定位,那会活得很累,每天庸庸碌碌,为了不喜欢的事物去工作,还不开心,不正是自讨苦吃么。我并不宣扬自己的观点,只是我不打算活在别人的眼光中。我曾说不打算长活于世,只活到五十岁,只活人生最好的那段时光,老态龙钟不是我希望的状态。所以在别人为旅游而攒钱的时候,我已经走了四十个城市边旅游边打工。很多人说我消极,把生命定义得这么短暂,我不解释,我只说我按照自己的意愿“猥琐发育,就浪”,我爱吃,是四级厨师,我需要健康,是健身教练,我追求刺激,是蹦极教练,我性格古怪,是情景剧演员,会点设计,懂点创作,跳过舞,靠唱歌也能赚点钱,我的每一天都很精彩不是吗?活得自在,一天像一年一样精彩,活得庸碌,一年像一天一样无趣,我重视生命质量,而不是数量,这其实不正是最积极最正能量的么。
今年过年,不回家。从来都是在家过年,这次打算接老爸来我工作的城市看看,过个不一样的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