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
第一次见到西湖孤山一大片梅红时,就会想起老家那棵充满绿意的梅。它生活在一村人最有诗意的地方,上、下塘斜坡处。
梅
早起的村妇,一定是第一批前来报到的人。她们会天天来下塘埠头,不为别的,洗刷一家人的衣服。而它看村妇,可以完全不避嫌,可以直愣愣地看,看尽一切风光,都没人会说它好色,更没有人说它傻。我想,它的存在,有时就是被人有意忽略的,不然,它不会拥有这一切。能拥有别人得不到的一切,而又不遭人唾骂、斥责,这样的角色谁都喜欢扮演,但人往往做不到,责任尽不到。
这时候,会有男人挑着各种各样的水桶,来到塘边打水。离塘边五六米的地方,是个新打的井,年龄应该比我小几岁,但它给村人的记忆,肯定比我这个书呆子深刻,尽管我是这个小山村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人。我记得在春天,经常有人说它犯浑,而且明晓得它挨下塘岸边近,老天又下着连绵的雨。骂井水,是不是还骂心中那个不满意的人,小时候,肯定不会联想到,有了家庭后想想,还真会发生这样的事。毕竟那时候,老家人苦啊,累啊。干的是体力活,早上吃的是番薯粥。
再说水桶。如果它是用杉木制作的,说明这家人生活还比较好,如果是钢金桶,一种白铁打制成的水桶,那这家人就多少能换取一些风光,空水桶一旦挑在肩上,会随着人的脚步,发出“叽嘎叽嘎”类似鸟鸣的声音。记得我家有一双木桶,是一片片松木制作的,死沉沉的,加上水,估计会有一百二十来斤,好像除了老父和二哥挑过它,母亲碰过它,其他家里人是不喜欢它的。而在我更是感到后怕,用双手都拎不起一只桶,更别说用单肩挑两桶水了。我不知老父为什么请桶匠制作这样一对木桶出来,难道他想用它考验我们是不是做农民的料?而且从早上就让我们意识到有这样一个家什存在。当然,对那一堆松木来说,是无辜的,因为它不是做水桶的好料,最终被遗弃,先是晒晒太阳,然后连精气神都散了,成了柴火,成了一鼻子灰,成了庄稼的土肥。在老家的话里,还经常有人骂一个人“水桶”什么什么的,应该是“木”的意思。梅树是用不着担心自己成为水桶的料,虽然生来体质坚硬无比,身子也比较沉,当然,也不会经常遭人天谴。相反,它是画家的宠儿,成为诗人的歌咏对象。我不是画家,更不是诗人。老家的那棵梅,今早跳到我脑海里来,不是我多情,而是我感到异样的可惜。
梅
它的脚下是篱笆,篱笆里是一畦绿油油的蔬菜,蔬菜地里常有灰鸭白鹅的羽毛,那是精灵们下塘洗浴后,歇息在这里,用长长的嘴,一遍遍整理羽毛留下的。它离开了我们,是因为我们口馋,偷偷爬上树,还因为有人爬上树,不小心掉进了水塘,主人不想承担这样的风险,索性锯了它,先是枝条,后是树干。我亲眼看到,那枝条上还结着青涩涩、毛茸茸的小梅子。
梅
梅树是解人情的,不然,它不会整日随着风发出哗哗的笑声,尤其在晴日,在那些无数个灿烂的早晨。
陈水河写于2018.1.4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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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图片为微友方宏记者、杨顺标医师(虚云先生)、叶华臣老师所摄,分别来自兰溪横山、新湖香格里拉(景光大道)和 ,油画由兰溪画家朱维康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