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01

小时候，我家农村的土锅内，经常会被别的小孩丢满沙子或小石子。

那是因为，从小生活在农村的我，总是天不怕地不怕，无论哪个小伙伴跟我吵架，都赢不了我。

最后，我总是能用我的语言，把他们想说的话堵回去。所以，被堵的小伙伴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好把沙子或小石子扔进我家锅里。因为，只有这样才解恨。

每当这时，在村里的长辈们，就会说“跟谁吵，都不能跟叶叶吵，叶叶刚生下来的时候，她奶奶什么都不做，首先跑到厨房，拿个油瓶子，把茶油涂抹在了她的嘴上。所以，一定没有人能吵得过叶叶。”

因此，我知道了。我和奶奶的缘分开始于一抹茶油，一个殷切的期盼。她知道，一个女孩子如果没有像男孩子那样强健的体魄，但可以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

多少年来，如奶奶所料，她的先见之明帮我度过了不少的人生难关。

02

奶奶对我的教育总是有张有驰，充斥毎个生活的细节。

在农村，要是有什么酒席。奶奶从不啬吝让我出席。

去参加酒席前，她总是给我提岀很多的问题。比如：有哪些人参加？有多少桌？有多少个菜？谁谁坐在最上宾的位置，我又是和谁一桌的，等等。

然后告诉我，这些问题在酒席完成回家后，她是要考我的。

因此，每次为了能正确地回答出她的这些问题，我不得不要多留好几个心眼才行。

有一次，我因为贪玩贪吃，什么都没记住、什么也没观察。回家后，奶奶就说，晚饭不给我吃。当时，我很“恨”她的。

可后来我才知道，我爱观察全局的习惯是从那时养成的。

03

奶奶很热衷于给我找吃的。

很小的时候，她每次去菜地摘菜回来，都给我带好多野果子—野山莓。现在想来，鲜红、喷香的野山莓就在眼前，那种甜味至今在齿间留连。

可年幼的我，从没问过奶奶爱不爱吃，一看见野果就一把抢扒过来，狼吞虎咽。现在，回想起这幕，我便心生懊恼。从来，我就把奶奶对我的爱当作理所当然。

其次，是她去寻亲访友回来，在她的衣服口袋中，都藏着花生、葡萄干等之类的干果。我吃得不过瘾时，总是还要翻找她全身时，她总说：“叶叶，拿别人东西的时候，不能要太多，意思意思就行了，而且，一定要有心存感恩的心。”

于是，我就不再翻她口袋了。她让我明白，无论如何都不能成为一个贪心不足的人。

奶奶一直有好吃的就喜欢留给我吃。有时，甚至东西留坏了也舍不得吃，一定要给我吃了，她才开心。

记得，那是我在县城上高中时。我因为要住校，一个月左右才能回家一次。

她把许多偶尔得来的干果、饼干都留着等我回来，由于以前没有冰箱之类的，留上了一个月或半个月的。如果储存稍有不当，就容易坏。可她又总是忙于家务，常常忘了去检查干果。东西坏了，她也不知道。

每次我回家时，她就兴高彩烈地告诉我，她有好吃的。可是，当吃到坏了的时，我就说：“奶奶，你都留坏了，以后你自己吃了就好，不用留给我了。”

每当这时，奶奶总是带着歉意的微笑对我说：坏了吗？没坏吧？”

看着她的表情，我心里总是酸酸的，一转身就会想流泪。要知道那仍然是个物资并不丰富的年代。

04

我爷爷很早就去世了，留下了精明的奶奶独自抚养我的父亲。可是，爷爷的早世，让她认为自己是个不幸的人。因此，村里有任何喜事她都不参加。她说，不能把霉运带给别人；但是，只要哪家有丧事，她便会不辞辛劳地去帮忙。

见过诸多丧事的奶奶，应该也是很怕会失去的吧。

记得那是小学二年级时，我犯了天花疹。而且，不明原因地流鼻血。床前大片的鼻血，吓哭了精明的奶奶，她束手无策。也许那时她觉得我会离开她吧。

但我知道我不会死。因为，我虽然止不住鼻血，可体内的生命力，旺盛得可以杀死一头小牛。

05

我越来越独立，希望勇敢地去尝试人生的一切挑战。但是，我也无数次地失败了。每一次，她都会对我说：“没事，人没事就好。”

奶奶越来越老了，但我总认为她永远不会离开我。她总是精力旺盛地喂鸡、喂猪、喂牛。

还包揽了我们全家的饭菜，她做的饭菜，是我有生以来吃过最好吃的。

我不能想像没有奶奶饭菜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就在某天，我经历过第无数次失败后的某天，我接到了我爸爸的电话，说她不行了。我当时经历过瞬间的精神麻木后，才慢慢反应过来。

“她等得太久，终究还是等不到我的成功了。”我自言自语地在心里面，反复不停地念叨这句话。

06

奶奶葬礼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分不清白天和黑夜。恍恍惚惚，转来转去，感觉做什么都不对。

最后，我不得不企图通过某种仪式感来强行适应奶奶已经离去的生活。

于是，我反反复复地一个人行走在奶奶曾经走过的乡间道路、菜地、猪圈等地方。

偶然间，我在我家菜地的边边上，看见了那丛野山莓灌木丛，它原来是长在溪边，那么陡峭的地方呀？而且，植被上全是满满的皮刺呀？

我似乎看见了奶奶，为了摘到那个最好的野山莓，不惜勾着背、弯着腰，千方百计避开锋利的皮剌，但是还是被扎了无数遍。。。

想到这，我忍不住坐在那灌木丛旁边嚎头大哭。噢。。。我终究还是失去了我最爱的奶奶了，我还从没有过任何的报答，不是吗？

07

多年以后的今天，我已经拥有了自己想拥有的，可是我却没有了奶奶。

有朋友曾问我：如果有来生，你最愿意去做什么？

我说：去找我奶奶，报答我今生欠她的恩情。

朋友说：你太概再也找不到她了吧。

我坚定地说：不，我们还会相见，因为，我欠她太多。

是的，没错。我们一定会相遇。我经常梦见她，在来生，我坚信我定能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