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纪事——历险

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和死神有过一次遭遇，幸运的是，那一次我们擦肩而过。

老家是渭河边上的一个村子。到了夏天，渭河总是对孩子们有着无穷的吸引力。到河里去嬉水是我们最喜爱的活动。可是不知为什么，学校和家长全都严厉地禁止我们去做这件事情，否则就要受到惩罚。学校要求大家互相监督，发现有谁违反禁令就向老师报告。我曾经因为被人报告，怕被老师惩罚，而不敢去上学，所以逃学了好几天。

可是，尽管这样，渭河的吸引力是无法阻挡的。

那是一个星期六。那个时候，学校星期六还要上半天课，下午就不上课了。那天上午放了学，我们家也没有回，背着书包，直接就来到渭河滩上。

平时我们嬉水绝不去那正式的河道。一般河里涨过水以后总会在河滩上的低洼处留下一些大大小小的水潭，我们嬉水是在这些水潭里。涨水的时候渭河的水是混浊的，可是水潭的水经过沉淀，经过夏天阳光的暴晒以后，是清的、是温暖的，总是让我们迫不及待地要投入它的怀抱。当然，一旦我们冲进水潭，水潭的平静马上就被打破了，击水声，嬉闹声立时响成一片。在这水潭里我们也捉到过鱼，虾，甚至鳖……

可是这一次，明明前几天河里涨过水，河滩上去并没有留下什么水潭。相反，就连前几回涨水留下的水潭也被泥沙给淤平了。我们大失所望。就这样回去谁也不甘心。

干脆我们去“正河”吧！不知道是谁提出来的。我们把那流着水的河道叫“正河”，大人们说那里的水很深，很危险，所以我们从来不去“正河”。可是这一次，我们决定要去“正河”玩一回。

正河的河道收束的窄窄的，河道中间的水流很急，可是靠近岸边的水流还是平缓的。开始的时候，我们还是比较小心的，下水以后，互相拉着手，试探着慢慢往河里面走。不过很快我们就解除了警惕，因为河水暖暖的，水流也不见怎么湍急，似乎也没有什么可怕。于是，我们渐渐放松下来，互相松开了手。

当河水快到我的胸口的时候——这个时候是最容易凫水的，我向前猛的一扎，就像平常在水潭里一样，向前猛的一扎，憋着气往前游出一截，等到憋不住了，才把头从水里钻出来，一边用手抹去脸上的水，一边用脚去探河底，准备站起来，就像平常在水潭里一样。可是，这一次我的脚却没有探到河底，脚尖也探不到——我一下子慌了神……

想想看，一个小学四年级的孩子，平时只是在浅浅的水潭里玩一玩，并不怎么会凫水，只有头埋在水里憋着气才能往前凫一截，然后就要从水里站起来换口气，可是，这一回脚下却探不到了河底……我一下子慌了神……

我忘记了动作。湍急的河水裹挟着渺小的我往前冲去，我在水中起起伏伏，就像一段木头，身不由己，时不时的被呛一口水。这个时候我终于知道了“正河”的可怕，它像一个怪兽，就要把我吞入它的腹中。难道我就要死了吗？不，我不想死。

我往河边看去，同来的几个伙伴站在浅水处，我向他们喊：“救命，我不是在开玩笑，救命——”，他们看着我，一个一个手足无措，然后一个平常水性好点的就向我游过来，可是很快他就转头又游回去了，水太急了，四年级的小学生哪里有在激流中救人的能力？我继续在水中起起伏伏着，呛过几次水，我的头脑昏昏沉沉，快要死了吗？

这个时候，有一个伙伴向我喊起来，“游啊，你自己游啊，你不是会游的吗？！”

啊？我会游吗？我会游的！会游！我猛然振作起来，吸一口气，向前猛地一扎，象在水潭里一样，向岸边的方向游去。虽然我的脚下是虚空的，往前扎的时候不像在水潭里踩着河底那么能借上力，虽然我还是只能把头埋在水里憋着气往前游，但毕竟我在向岸边游去。当我游出一段需要换气的时候我还是习惯的要站起来换气，我的脚下仍然探不到河底，于是又被呛了一口水，但我总算换过气来，于是又向前一扎，又是憋着气向岸边游去……如此三番，又一回我要站起来换气的时候，我的脚尖终于探到了河底！

我精疲力竭，失魂落魄的爬上岸，在河岸边躺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慢慢从恐惧中解脱出来。 我终于又回到了人间。

我知道，我没有死，我还活着。这一次我是幸运的，死神只是和我擦肩而过，虽然我已经闻到了它的气息，看到了它狰狞的面目，它的利爪几乎已经抓住我，但是我逃脱了，我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