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
如今,我已不打算再打扰你。
竹竿上晾晒的红薯藤向着风吹的方向追去,似乎想要向风追回自己逝去的水分,不料连早已没了水分的草叶也被带走了几片,风还在吹,干草叶的沙沙声打断了路过此处的独行人脑中的思绪,他匆忙加快脚步,这忽然刮起的风,似是带给了他从未有过的决心。
“亲爱的林女士,请允许我这么称呼你,如今我已不打算再打扰你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去信。在写信前我暖了暖手,拿出了那一只我虽喜欢但不舍常用的蓝色笔,是了,眼瞅着暖阳转瞬被大风替代的光景,我想没什么是永恒的,但万物又全都唯一,我想好好的和你道个别,认真回复你的来信。”
来信
这是第几封信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老是以此开头吗?毕竟,我明明应该是最清楚的写信人,却总来问你。这次我便告诉你答案吧,因为我写了很多很多信给你,我把它们任意放在我觉得适合的位置,许愿树的红绸袋子里、高高山上的某块石头下、大海里的某个玻璃瓶中……
我觉得那比你收到更有意义,因为,我早已决心不再打扰你。
可即便是这样,我也仍旧止不住的思念你,于是,我写信,至少月月写,写天气变换、写四季轮回,还有我对你的想念。我为何常常想起你?大约是我那自以为是的第六感,我总觉得我们是有缘分的。
初见的那天,你手捧两三本书闯入了我的视线,那时倒也说不上多念念不忘,只是不知那场景为何在我心底刻的深刻几分,竟记的那样清楚。甚至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我还自以为是的把你的名字安给了另一个人。
可我们的缘分终归太浅了,又或许因为我们认识的不是时候,可我从不后悔,在漫长的岁月里有你的出现、离去,那是我第一次那样喜欢一个人,只是喜欢。我想要和你做朋友,只是朋友,可是想象太过美满,而你也亲手击碎了我的想象,这没什么不好,至少长长的岁月我不会再去思考你喜不喜欢我。
那变的不重要,可我仍然想要了解你,因为,我觉得你是一个不一样的朋友,于是,为了不再打扰,我把信写给树、写给山、写给水……
就像此刻,又是冬天了,所以我窝在被窝里写信。我想起去年夏天我把其中一封信留在了海拔五千一百米的某个山坡上的灌木丛里,我在信中告诉你那里很美,落款处是友人敬上,至于收件人,你大约也知道,是有故事的这个你,因为,我真真切切的给你寄过一封信。
只是你没给我机会,即使我只是想和你做个朋友,普通朋友。有时候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的太简单了,还是男生的世界里没有普通朋友这个概念,可我确实是这样想的。
这会儿已经是深夜了,四处静悄悄的,但这也只是我的一面之词,因为我习惯性的给黑夜安上个静谧的调调,四处并不悄然,至少我笔擦过纸张的刷刷声、暖黄色的台灯还有不时活动的颈椎肩骨声就和这夜色不搭,可我又什么办法呢?我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把你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朋友,不时的给你写信,并在信中诉说着我的些许牢骚。
这封信又有什么牢骚可发呢?认知突围,我最近在想,我是不是要适当的提高自己的身价,毕竟,我已经读了二十几年书了,在许多人看来,我算是有文化的人了。可文化人仍旧是普通人啊!我不能理解,我甚至没有提高身价的筹码,而这,都怪我自己。
可我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可怪罪的!我浪费光阴也珍惜时光,我娱乐至死也写文思考,我不过是个平常人,就算不按照结婚生子的多数人轨迹走,我也注定摆脱不了生老病死,当然,我可以大胆的想象一下,灵魂永生,可这太过飘渺。
我连打扰你的时间都没有,我又何苦再思考这些个劳神费力的东西,看吧,树洞先生,我并不一无所获,我在自我开导,这就是文字的力量,写下的过程也就是思考的过程,只要有文字,我就并不是太孤独。
可我也深知,我从识字起就开始一步一步受着文字的桎梏了。凡是脑中所想,我都要想个匹配的文字描述,以至于我一旦找不到与之相匹配的文字,我就会慢慢忘记。
就像我秋天去爬山时,当我终于爬上山顶看到佛像的那一瞬间,我突然就情难自禁的泪流不止,同行的朋友问我怎么回事,我说我不知道,其实就是我没想到个与之相符的描述。可一旦这样,我便再也不能向别人转达我当时的心境了,我只能自己体会,或许,我还能靠着此处的文字描述在我这漫漫几十年中不时的记起这样一段经历,可这封信也不属于我,我还是听之任之罢。
就连对你的喜欢我都听之任之了,还有什么需要时时铭记的呢?我始终参不透爱的本质,可我也深知爱太沉重,于是我从没说过爱你,这封信寄向何处呢?看看梦会不会给我启示吧,夜深了,有故事的这个你,晚安。
照旧,友人敬上。
去信
其实,你可以尽管给我写信的,看你的信我欢喜极了,毕竟,我是跟随你脚步的后行者。如今,我已打算不再打扰你,但我想公平点,我也回一次信,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忽然刮起的大风带来了雨滴滴滴落下,滴答、滴答我闭眼听着这一切,想象着风吹、水流、尘土和烈火,很奇怪,笔竟跟着思绪走了几字,可我并不打算费力描述它们了,因为你也知道它们是什么样子,毕竟你那样痴迷于自然。
你知道吗?因为给你写信,我下了很大的决心,我已经好久没提过笔了,而且距你的第一信已过了十六年之久,我们已不再年轻,我模糊的记忆也不知能不能使我写一封长信,若是没能写长,你也不要觉得我怠慢。
你说你总是追着我的脚步,这一点我不认同,我喜欢夜览星空,可大家都喜欢,因为那里神秘、无穷尽,只有你不同,你这辈子都在试着和它们打交道,你给每一颗你看到的星星说话,宇宙奥秘,你只当是一道需要解开的物理题,而不当神迹。我以前是个唯物主义者,如今,倒有些相信命运这个东西。而这,还是受着你的影响。
你在那封信中说喜欢我,我竟然不知这喜欢有多深,可我也没能给自己机会。这可好了,你倒不用想我喜不喜欢你了,而我却要想你有多喜欢我?为什么喜欢我?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我竟服了我这颗砰砰直跳的心,但还是要谢谢你的喜欢。
你的来信中还有些什么来着?我结婚后,为了不要引起误会,我将本来留着的信用我手中的烟点燃了,我看着那封一点一点被火吞噬的信,那仿佛我滚滚燃烧的青春,我看着它一点点消失殆尽。
而你的那句“没有瞒着谁,只是还喜欢。”又瞬间将我拉回到了那段岁月。谢谢你,若是这句话只能我看到,那么我觉得我应当给你写信。你这长长的喜欢本应该万分打动我的,只是,我明白,你再也不会给我写信了,至少,不会寄信给我了。能说的,你已在第一信中悉数吐出,毫无保留。
真好,我竟开始羡慕你了,而这比喜欢更有分量,你大约明白的。信就到这里吧,我冻僵了的手指还紧紧握着笔,蓝色的字却有些上笔不接下笔了。
照你,友人敬上。
冬日长长,春意绵绵,思意正浓,月信已寄,这一次,是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