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乡·修鞋匠
镇中心有一位修鞋的老人,有一次行李箱坏了,在他那儿修过一次行李箱的把手。
我从未见过老人站着过,因为老人的一只腿瘸了。小时候,母亲带我去过他的修鞋摊。
“师傅唉,帮我的鞋打个掌子。”
“嗯呢,嗯呢。”
“儿啊,你在这等妈妈,看着鞋。”
“来,小孩儿,你就坐这儿。”
我在老人的小马扎上一坐,看着他修鞋、给鞋打掌子、修拉链。老人会做好多种活,那时候老人的头发还没有白色。如果给布鞋打掌子,要剪两块脚掌大的轮胎皮,前脚掌一块,后脚跟一块,再用小钉子钉上去,这样布鞋能穿大半年,甚至一年多。如果给高跟鞋打掌子,就要剪一块又厚又小的硬轮胎皮,贴在方方的皮鞋跟上,老人把皮鞋套一个膝盖高的铁架上,铁架上的铁块撑着鞋后跟,老人稳定好鞋后跟,拿起小锤,用小钉子把鞋跟和轮胎皮敲钉在一起,“噔噔噔”、“噔噔噔”。老人的手很粗糙,钉的小钉子却很牢,又不会戳到脚。
有一次,我的鞋子也坏了。土黄色的鞋面和黑色的鞋底分了家,裂开了一个大口子,我很喜欢那双鞋,因为下雨天用它踩水塘最合适不过了。
“师傅,这个鞋啊好修啊。”
“好修哦,好修哦。”
“帮我把后跟粘一下就好了。”
“粘的没用,替你钉下子,随你怎么踩水塘。”
老人用一根很长的粗针,穿了黑色的线,一手在鞋子里等待,一手从外面锥进来,一锥一勾,一锥一勾。老人鬓发边留下许多汗,看着他手上膨胀的青筋,我也咬咬牙,在心里替他去劲。鞋子裂开的“嘴”被缝好后,老人把黑线头一剪,打火机一烧,靠了靠线头,就穿上了。鞋子拿回去后,我又穿了两年,直到鞋底穿磨掉进了水,母亲才替我扔掉。
我行李箱总是要塞满许多自认为很必须的东西,去家一趟一箱子满满的,回校一趟又是满满的一箱子。来来回回,终于有一年,箱子的把手坏了,我在城里寻找类似修理摊子,修车的、修伞的、修拉链的,他们都没有办法,说你到哪里买的就到哪里换吧。
那一年,我没有带许多东西,几件换洗的衣服,几本
不看的书,一把雨伞就回了家。第二天,去镇上找老人帮我修理一下。
“师傅,箱子的把手你看好修吗?”
“这个难修呐。”他把箱子前后左右,里里外外都查看了一遍。
“卸下来就坏啦,哪样替你修呢?”老人又把他的工具箱里里外外翻了一遍。
“没办法修吗?”
“这样吧,我替你把外面钉一层皮,翻过来钉上去,你啊嫌难看。”
“不嫌,不嫌,好用就行。”
“你明天来拿哦。”
第三天,我回学校,顺便去镇上拿行李箱,把手被重新钉过了,也没有很难看,不仔细看不出来修过。空荡荡的行李箱,也没有什么很必须的东西。
行李箱,我一直用到今天,有三年了。之后,几乎不去修理摊。母亲不太怎么穿高跟鞋,我也不会穿着小皮鞋踩水塘,行李箱也没有坏过,看上去,已经没有什么需要修理的东西。
今年春天的一下个午,异常的闷热,我从马路对面走过去,坐在老人摊子边的小马扎上。他和一个老人聊着镇上人们的家常,他们看我一会儿,想和我说话,又没有和我说话。
我说:“师傅,我等一会人。”他看着马扎的方向,说:“嗯,你坐吧。”
老人手里还在锥着一只黑色运动鞋,瘸了的腿随意地弯曲在铺满的鞋子上,像一条河流。我问老人,最近生意可好,老人没有听清楚,我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前面的路上,一位中年妇女,拎着一双雪地靴朝那边走,风也轻轻地走了。
还乡·修鞋匠还乡·修鞋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