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家系列——巨人之上的巨人巴赫
我一直在犹豫着如何写巴赫,我知道在中国的非音乐专业领域中他的名气和地位远不如贝多芬和莫扎特,贝多芬因为“对抗命运的当当当当”以及那个完全编造的课本中的月光曲故事而著名,莫扎特则因为天才和“胎教”,但如果真要谈及西方音乐史、古典音乐、钢琴发展史(尽管巴赫不能算真正做钢琴时代的人),是无法略过巴赫的。
在西方音乐体系中,巴赫是那个神一般居于最高位的存在,甚至有人将他称为一个bug,完全超越时代,直接将音乐抽象化,以至于令西方音乐的发展所走的路线是从抽象到具象(具体去描绘情绪、景物、事件的那种浪漫主义),而非从具象到抽象,而其他方面的艺术,比如文学、绘画、甚至雕塑、建筑。。都是从具象走向抽象的。
为什么一般规律是从具象到抽象?因为前者更好理解。
巴赫的音乐就像是宇宙和时空本身,极度理性,有极其完美的架构,均衡的体系,直至今天,许多电影中涉及高智商角色的剧情还总是用巴赫的音乐作为背景。
莫扎特说:巴赫是父亲,而我们都是子女。
巴赫离我们的时代已经有300多年了,他是个怎样不可思议的音乐家?我们通常指的巴赫是老巴赫——约翰 塞巴斯蒂安 巴赫,但其实他的几个儿子也都被培养成了鼎鼎大名的音乐家,甚至在当时比他更高调,按西方叫法,他们也可以称为巴赫,只是为了区分,加上名字的字母缩写,比如我们常说的C.P.E.巴赫。
巴赫不算钢琴家,他是古钢琴和大键琴的大师,但在他有生之年的尾声,钢琴已经问世,只是比起莫扎特时期的钢琴还有诸多毛病,就更不用提和现在的比了。其实在钢琴的发明和制造中,巴赫曾提过很多专业的宝贵意见,以期这件新乐器能得到妥善改进,然而当时有些钢琴制造师们对于他的意见是大为光火的。
巴赫的年代是1685——1750年,在1747年时,酷爱音乐和文艺的腓特烈大帝已经拥有了15台在当时来说相当不错的钢琴了,他热烈地期待着巴赫能来试弹,巴赫抵达的当天,还等不及让他换下行装和稍事休息,皇帝已经把他请到琴边,巴赫一出手就是两首完美的三声部和六声部的赋格曲,让在场所有人员目瞪口呆,这得要怎样的一个大脑才能做到!
随即皇帝亲自给他指定一个主题,让他即兴演奏,巴赫仿佛不用思考,一部即兴创作的多声部卡农就在钢琴上流淌出来。巴赫在结束这次旅行后,回去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根据当天自己在皇帝面前演奏的曲子进行回忆、整理,创作了一套十支无终卡农曲,这就是他晚年极其重要的巨著——《音乐的奉献》(著名的Bwv 1079)
卡农Canon是一种曲式,而不仅仅是我们通常说的那一曲最著名的帕赫贝尔Pachelbel的卡农。卡农曲中一个声部的曲调要自始至终追逐着另一声部,直到最后的一个小节及和弦,完全融合。而无终卡农,是指乐曲的最后和弦正好能和乐曲开头的相互衔接,就像构成了一个完美的循环,如果要回到开头后再接着往下演奏也是没问题的,所以称为无终,也叫无穷尽。
无终卡农,也是巴赫一生最喜欢的曲式结构,也是很多巴洛克音乐爱好者最钟爱的,它的逻辑性、完美度,有如巴洛克风格的教堂建筑,恢弘、对称、奇妙。
在《音乐的奉献》中,每一首都暗藏不同玄机,十支中的第一首被称为“螃蟹卡农”,它正向旋律与逆向旋律正好准确地一一对位。一条旋律从第一个音向最后一个音流动,而另一条则从最后一个音向第一个音流动。光看五线谱的样子,就能感受到巴赫深藏在音乐中的玄机,而聆听它时,更是有一种神奇的感受,但实际创作起来非常困难,因为在写旋律时,要同时考虑它完全倒过来时是否动听和谐,还要考虑它倒过来之后每个音符和正向音符组合而成的复音是否和谐。
这和中国的回文诗有一种异曲同工之妙,但它们都不是游戏,是音律、情感与逻辑性的完美统一。它也同时像是生生不息的宇宙,衰退和新生的交替,蕴含着哲学的奥秘。
巴赫在完成自己的创作后,自费将它印刷出来寄给了腓特烈大帝,在乐谱扉页上,巴赫写道:找找看,你会找到的。这不象是在和皇帝说话,倒象是期待着知心朋友和他互动做游戏。最后,巴赫在其中一首曲谱边,用拉丁文写下:这就是谜底。
可叹的是,腓特烈大帝显然并不是巴赫的知音,他会在他亲自设计制图的富丽的无忧宫中当众表演他最爱的长笛,请老巴赫的儿子C.P.E.巴赫给他伴奏,但他一次也没有请人将老巴赫送给他的乐谱演奏过。他只是个审美浮华凌乱的君王,他喜欢的是把尽可能多的风格堆砌,他不懂庄严玄妙的逻辑性,只爱表面的装饰,看不到骨,更遑论魂。
巴赫老年时曲高和寡,他对音乐、对生命、对宇宙万物的理解、对造物主的敬畏,全都藏在他的音符中,但他太超越时代了,他站得太远,直指向没有终点的未来,他是最接近神的音乐家。而在17-18世纪,许多人只是觉得他的音乐过于艰深,既难演奏,也不能轻松地聆听。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