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的清单》：清单里的无限美学

看完这本书，才知道我对于清单的理解过于狭隘了。我曾经以为清单就是购物清单、财产清单、发货清单。当然我说的这些也是一种清单，只是这种清单记载的内容是有限的，是实际存在的。因为这种清单具有参考性，所以它是有使用价值的。在书中艾柯将这种有限、具有实用性、不会更改的清单称之为实用清单。

当然这种实用清单不在本书的讨论范围内，因为它不具备诗性、不具备美学性。

那么什么样的清单具有美学性呢？那就是艾柯笔下的无限清单。

从人类古老的文明开始，就已经有了无限清单的叙事方式。荷马史诗《伊利亚特》篇的第十八章中，荷马用了大量的篇幅描写英雄阿喀琉斯盾牌上的内容，此盾好像一幅电影银幕，包含了太多的场景。许多艺术家想要复制此盾，但都仅得其形，无法得其神。除了阿喀琉斯之盾中的无限清单，还有赫西奥德的《神谱》，这是一份没有完尽的诸神清单，这种所包含事物多的让人受不了的神谱清单也是一种无限清单。

除了古希腊的文学作品，我们熟悉的文学作品里也暗藏着无限的清单。例如莎士比亚的《麦克白》中，女巫炼药的那些奇怪材料。《鲁滨逊漂流记》中，鲁滨逊在岛上收集来活命度日的漂流物。还有《尤利西斯》里，布卢姆厨房柜子里的抽屉中数量惊人的杂物。艾柯将以上这些清单细分为事物清单。

除了这种事物清单，还有地名清单。例如雨果的《九三年》里，为了暗示民间造反规模之大，所罗列的一长串地名。还有卡尔维诺的《看不见的城市》中，大汗手里那本地图所暗藏的无限地名等等，都属于地名清单。

那么以上这些无限清单为什么具有美学意义呢？

首先看看哲学家康德眼中的无限美学。康德仰视星空，油然而生崇高之感。因为他觉得他眼中所见景象有超越他感性范围的境界。这种无限，不仅我们的感官无法掌握，连我们的想象力也无法拥抱。这种无限带给我们的是一种不安的快感，使我们感到主体的伟大，所以心向往之。

除了星空的无限美，作者艾柯还列举了另一种具有无限美学的事物——迷宫。当然，如果我们俯视迷宫的结构，并不能说它是无限的，因为它是一个封闭的空间。但是对于要进入迷宫的人来说，它是无限的，因为我们要摸索着找到它的出口，作者将这种感觉比喻为无止境流浪的经验。因为这种无止境的感觉，迷宫才令人心生畏惧。

这种大而广的无限之美给我们的心灵带来悸动，因此赋予了文学作品独特的美学意义。

写到这，大家似乎感觉只有采取枚举的修辞方法才符合无限清单的定义。无限清单的学问当然不止于此，还有一种清单形式我们可能想不到，艾柯将之称为难以言喻的清单。

例如，《奥赛德》中有一句话，“坚毅的尤利西斯，我当然没有办法一一缕述他的所有事迹......”。还有维尔吉的《农事诗》里谈到为葡萄和葡萄酒开列清单是不可能的，然后他说：“但是你看！种类有多少，它们的名称是什么/真是一言难尽，而且也不必多言。”

这种难以言喻的清单很常见，如艾柯所说，如果无限举例，那么这又将是一份无限清单了。

如果我们把《无限的清单》只理解为文字上的无限未免又太狭隘了，除了文字上的清单，还有视觉上的清单。

这种视觉清单大多以画作呈现，虽然一幅画是被界限在画框之中，似乎不具备无限的意义，但是它所暗示的寓意却延伸到了画框的局限之外，所以其中也暗藏了无限清单之美。

例如《最后的审判》

例如意大利画家的《画廊》

还有荷兰静物画也暗示了画中无限的包罗。

除了这些文艺作品中暗藏的无限，我们生活的媒介里也暗含着这种无限清单。

例如老电影《华清春暖》中一层接上一层的女郎。

还有商场橱窗里的展示物，也暗示了商场中的商品具有无限的可能性。还有各种贸易博览会，也表明了展示的商品只是其中一部分，而背后的商品可能是无限的。

在我国也有这种无限的清单，例如《西游记》中唐僧师徒取得真经的目录。还有《红楼梦》中来参加秦可卿葬礼的人员名单，还有纪晓岚负责编撰的《四库全书》，以及相声贯口的《报菜名》都属于这种无限的清单。

除此还有一些艺术展览，也是由无限的清单形式展出。

例如《坎贝尔浓汤罐头》

坎贝尔浓汤罐头

还有艺术家徐冰的《天书》

天书

从古希腊开始，人类似乎就摆脱不了这没完没了的清单了。到如今清单已经发展为多种形式，隐藏在各种艺术作品中，令人难以察觉，只能任由我们的主观感觉所支配。艾柯在接受采访时说，“清单是文化的根源，是艺术史和文学史的组成部分。清单并不破坏文化，而是创造文化。无论看哪里的文化史，你都会发现清单。”

从古至今，从西方到东方，只要仔细留心各种文化、各种艺术，我们总能在其中找到隐藏的清单。细细品味之余，还能感受到暗藏在其中的无限与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