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传摘记-隐公五年
1 五年春,公将如棠观鱼者。臧僖伯谏曰…公曰:「吾将略地焉。」遂往,陈鱼而观之。僖伯称疾,不从。书曰「公矢鱼于棠」,非礼也,且言远地也。
译:
五年春季,鲁隐公准备到棠地观看捕鱼。臧僖伯劝阻说…隐公说:“我要去视察边境。”于是前往棠邑,让捕鱼者摆出捕到的鱼来观看。臧僖伯推说有病,没有跟随前去。《春秋》说:“公矢鱼于棠”,即鲁隐公在棠邑射鱼,违背了礼制,而且责备隐公无故远离国都。
赏析:
隐公四年,公子翚不顾隐公的命令,私自带兵前往参与会盟伐郑,对隐公在国内乃至国际的声望造成了重大打击,因此隐公去棠邑,既是为了散心,也是为了向诸大夫进行抗议。因此,在臧僖伯劝谏他之后,他以视察边境的借口,仍然去棠邑观鱼了。在国内诸大夫都视隐公为无物的情况下,臧僖伯的劝谏,只是个笑话。
矢鱼,旧注为陈列鱼,不确。当为使用弓箭射鱼。射鱼的效率比钓鱼高百倍,对隐公而言是个新鲜事,所以想去看看这种新的捕鱼方法。
2 曲沃庄伯以郑人、邢人伐翼,王使尹氏、武氏助之。翼侯奔随。
译:
曲沃庄伯联合郑国军队、邢国军队进攻翼城,周桓王派大夫尹氏、武氏帮助他。在翼地的晋鄂侯逃到随地。
赏析:
晋国自平王开始,是王室的重要支撑。平王东迁后,就是在晋文侯、郑武公的辅佐下勉强维持政局。晋文侯死后,昭侯即位,即位当年,将曲沃封给了晋文侯的弟弟、昭侯的叔父成师,即曲沃桓叔。昭侯七年,大夫潘父弑杀昭侯,并迎接桓叔入翼城。然而桓叔进入翼城之际,昭侯一系的支持者杀掉了潘父,攻打桓叔,桓叔战败而退回曲沃, 诸大夫立昭侯子平,即孝侯,晋国分裂。
孝侯十五年,桓叔之子庄伯于翼城弑杀孝侯,而欲自立,孝侯一系支持者攻打庄伯,庄伯战败退回曲沃,诸大夫立孝侯弟郄,即鄂侯。
桓王二年,隐公五年,鄂侯七年,曲沃庄伯联合郑国、邢国,并取得王室支持,再次进攻翼城,鄂侯逃到随。次年流亡至鄂,故史称鄂侯。
3 曲沃叛王。秋,王命虢公伐曲沃而立哀侯于翼。
译:
曲沃庄伯背叛周桓王。秋季,周桓王命令虢公进攻曲沃,而在翼城立哀侯为晋君。
赏析:
庄伯取得周桓王支持,必定是许下了重诺,才能让桓王支持他以下犯上的叛乱。然而在庄伯进入翼城不久,就背叛桓王,必定是庄伯不肯兑现承诺,因此桓王命令虢公进攻曲沃。而从下文看桓王在翼城立哀侯,说明庄伯战败。
庄伯战败后,逃回曲沃固守,而桓王则在翼城立鄂侯之子哀侯。周桓王不顾礼制,先是因为贿赂而支持庄伯叛乱,再因为庄伯不兑现承诺而攻打庄伯,固然丢尽了王室的脸面,同时也说明王室的资用,自东迁之后,便始终不足。
4 九月,考仲子之宫,将万焉。公问羽数于众仲。对曰:“天子用八,诸侯用六,大夫四,士二。夫舞所以节八音而行八风,故自八以下。”公从之。于是初献六羽,始用六佾也。
译:
九月,祭祀桓公生母仲子的公室落成,准备献万舞祭祀。隐公向自己的爷叔,鲁孝公子众仲询问执羽而舞的人数。众仲回答说:“天子用八列,诸侯用六列,大夫四列,士二列。舞,是用来调节八种乐音而模拟八方之风声,所以人数在八行以下。”隐公听从了。在这里是第一次献六羽乐舞,开始使用六行舞人来祭祀公室妃子。
赏析:
桓公生母,宋武公之女仲子死于隐公二年,《春秋》载“十有二月乙卯,夫人子氏薨。”九月“考仲子之宫”,说明仲子之宫,仲子墓上方的祭祀宫殿,从隐公三年到五年,营建了三年时间。
将万,即要举行万舞。万舞,可参照《诗·简兮》。羽数,即人数,万舞的舞者右手拿着野鸡羽毛,因此可用羽数指代人数。
八音,为金、石、丝、竹、匏、土、革、木八种材质的乐器的乐音。八风,为炎、滔、熏、巨、凄、飂、厉、寒从东北到正北的八种风声。
天子用八佾,诸侯用六佾,但由于周公对王室的重大贡献,鲁国可以享受周天子的待遇,在“大尝、禘”祭祀祖先时,采用八佾的舞队。《春秋》载有“吉禘于庄公”、“禘于武公”、“禘于襄公、禘于僖公”,即对鲁国的某公,也可进行禘祭,并用八佾。因而惠公可用八佾,而仲子是惠公夫人,用八佾不合适,因此众仲建议用六佾来祭祀国君的妻子,并从此成为定制。
5 宋人取邾田。邾人告于郑曰:「请君释憾于宋,敝邑为道。」郑人以王师会之。伐宋,入其郛,以报东门之役。宋人使来告命。公闻其入郛也,将救之,问于使者曰:「师何及?」对曰:「未及国。」公怒,乃止,辞使者曰:「君命寡人同恤社稷之难,今问诸使者,曰『师未及国』,非寡人之所敢知也。」
译:
宋国人掠取邾国的土地,邾国人告诉郑庄公说:“请国君攻打宋国报仇雪恨,敝邑愿意做向导。”郑国人联合周王的军队和邾国军队会合。进攻宋国,进入了外城,以报复去年的东门之役。宋国派使者来告急求救,隐公听说联军已经攻入外城,打算出兵救援宋国,询问使者说:“敌军到了什么地方?”使者回答说:“还没有到国都。”隐公大怒,中止了救援。他辞谢使者说:“贵国国君命令我一起为宋国的危难分忧,现在询问使者,说‘敌军还没有到国都’,这就不是我所能了解的了。”
赏析:
宋鲁为盟国,而邾郑为盟国,因此宋国进攻邾国,本来符合鲁国利益。然而邾国与鲁国相邻,而去宋国甚远,宋国进攻邾国后,占领了邾国的土地,对鲁国而言却是安全上的隐患,迫使鲁国重新审视宋鲁之间的关系。
邾国向郑庄公求救,郑庄公此时为王室左卿士,因此调动王室军队,以郑师、王室、邾师伐宋。而隐公出于同盟关系,不得不答应派兵,然而在与使者对答时,使者的回答“未及国”,对宋国而言,是一个维持面子的语句,隐公则以使者欺骗自己为借口,拒绝救宋,从此开始了鲁国拒宋而和齐郑的外交过程。
6 冬十二月辛已,臧僖伯卒。公曰:「叔父有憾于寡人,寡人弗敢忘。」葬之加一等。
隐公五年十二月无辛巳日,辛巳日为十三月廿九,公历十二月二十一,因而臧僖伯公子姬彄死于十三月辛巳。
隐公称“叔父有憾于寡人”,仍是指如棠观鱼之事,隐公清楚自己虽然负气外出,于情合而于礼不合,因此厚葬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