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史简编之「何求美人折」

《仙史简编》在这里

这些零七八碎的小故事，早在《仙史简编》开始之前，就已经有了。

偶尔灵感来了的一小段，或许算不上是故事，权当是曾经闲暇时的自我消遣吧。

某一个瞬间，有自己喜欢的影子。

今天又翻了出来，只字未动，送给这个系列。

也送给曾经看过我的你们，送给曾经怀有梦想的自己。

何求美人折系列。。。

云汀大陆，神佛六界，九重天上。

三清四御九重天，四海八荒十仙山。

以瑶华的视角来看看这个世界。。。

「子不语」· 神族始末

创始元灵成了天地间唯一有灵气的东西，收了四个弟子。鸿钧，混鲲，女娲和陆压。

天地还是这么混沌一片，直到鸿钧的二弟子盘古开天辟地一说，才有了天与地的区分。

自盘古开天辟地，女娲仿师弟陆压的样子捏泥造人，才有了人类。

鸿钧老祖第一仙，弟子盘古初开天。先有鸿钧后有天，陆压道君还在前。

女娲和哥哥伏羲开始在人间创世，继而有了炎黄子孙华夏文明。

后来伏羲和上古天帝飞升为神，镇守天地四方。

伏羲将中神之位让与轩辕，自守东方，木神句芒辅佐，是为春神。西方为少昊天帝，金神蓐收辅佐，是为秋神。南方为炎帝，火神祝融辅佐，是为夏神。北方为颛顼，水神玄冥辅佐，是为冬神。黄帝轩辕氏在中央，掌土神后土，手中一绳，掌管八方。

后来因混沌天神，共工撞不周山，蚩尤等发生过多次天界大战，炎帝元神消逝，其余众天帝也皆归隐他处，不再理事物。

盘古的小师弟，一条小白龙，接了天帝的位子，成了第一任天君。这才有了后来的天界。此时的三清天，众位创世的神灵也皆已归于天地间，惟余了陆压和师侄太上老君、接引道人、菩提老祖。天君继位后，老君跟随天君去了九重天，接引道人去了西方梵境，菩提老祖在归隐在山川之间不见踪迹。惟有陆压还偶尔居于三清。

盘古的弟子青华和南极仙翁，加上紫光夫人两个儿子，四人驻守四方，守护天地。称为四方帝君，也居于三清。其他众位仙君，大都随天君去了九重天。

也因了这多次的天界大战，致使远古众神凋零，惟余了天君一脉的龙族和八荒里的九尾狐、火凤凰、寐鱼、白泽四族。

据传，炎帝的辅佐神祝融在炎帝逝后，与太子长琴居于南方火林山，西王母居昆仑山，东华帝君居扶桑山，伏羲及太阳神等一众上神居于蓬莱，天地间已很难觅其影踪。

为今还能见着的神仙，也不过就是三清四御九重天，四海八荒十仙山。而那些神岛仙山，被世人敬着念着些许万年，已无人知晓归于何处了。

如今是第三任的天君。有九子。

第二任天君曾收了炎帝的二女瑶姬为义妹，封为婉华仙子，并指婚与了青华帝君。结果也是他们缘浅，那婉华仙子是个孝女，听闻幽魂白骨幡可以招魂，便千方百计地取了来，要为父君炎帝招魂，结果自己也灰飞烟灭了。青华帝君因思念瑶姬，至今未娶。

现任天君为他着想，近来又给他指了一门婚事，说是西荒寐鱼一族帝君的孙女。算来也是门当户对的天作之合呢。

那个小公主名字叫做婉凌，西荒那位帝君疼爱得不得了。

婉凌说是西荒帝君长子私生的女儿，因长子无子，所以婉凌被接回虞家。自幼长在洞庭，实际是白骨幡遗落的坠子所化，形似婉华，也就是与瑶华长相相似。瑶华曾被青丘帝君隐去原来面容。后来又被师父施法变了面容。

「子不语」· 何求美人折

一件东西若要被人记得长久，仅仅是材质稀有价值连城并不足够。

和氏璧因了负荆请罪的前奏和血溅朝堂的无畏得以流传千古。一块美玉成就了红楼里朝暮相思的爱情却最终没能成全他们。

物件是这样，人和神仙亦如此。

人们只记得那夜落第的书生张继却不知道那年衣锦还乡袍笏加身的状元。菩提老祖的弟子何其多，人们能够记起的也不过那个花果山上的孙悟空。

星君此言差矣。

天权正洋洋洒洒地长谈阔论，冷不防被一言打断，心中难免郁结。哪家的小仙如此不懂规矩，一句话也不让本星君说完。

专注听着的众位仙人甫一抬头，却见一袭青衫拂过，凉风阵阵，不起微澜。

待天权回转身，已然是惊诧惶恐。不知帝君驾临，小仙有失远迎，还望帝君见谅。

无妨。且把刚才的谈论说下去便是。

文曲星君此刻便有十个胆子，也是不敢往下说的了。心中又未免有些委屈，明明是被您老人家一句话给打断了的，如今让我又如何接得下去啊。

于是开口问了句，不知帝君来找小仙所为何事。

青衣帝君侧手端起茶盏，随意地拈起茶盖吹了吹茶水，又细细瞅了瞅茶碗上的梅花样。我原本就不喜这些条条框框的规矩，又不常出来走动，星君不必在意，且说便是。

文曲星君这下子就更是郁闷了。敢情您老人家不是来找我的呀。

这四海八荒十洲仙岛三清九重天上，谁人不知东方大帝的怪异脾气，又有谁人不晓青华帝君的素来孤僻。

然而青华帝君与自己素来无甚交集，如今亲自移步来到府中，必然是有事而来。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的定然有帝君这种人。可是呢，也保不准他老人家一时兴起闲来坐坐，是以天权并不敢有所怠慢。却还是觉着此事蹊跷。

如今这个行事怪异举止乖张的东方青华帝君就坐在文曲星君的府中正堂，这位原本的正主天权如何会不慌张。且不说这五方五帝里最不按常理出牌的青华大帝位高权重翻覆生死，单说他的出身来历就已然让四海八荒的神仙们津津乐道了。

此事说来话长，还是容后再说吧。

此刻的天权星君，还在想着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青华帝君为何而来，只听座下一声呼唤。星君不觉累么，不如坐下慢说。

方才进来时，听闻星君提到菩提老祖的众多弟子。不知星君可有听说，他的另一位小弟子近来被碧游宫里的陆压道君请来了三清。你说，那个小弟子以后会不会比孙悟空更出名呢。

这个。

一脸黑线的文曲星君如何也不能想到，青华帝君竟也如此的八卦。

帝君所言，小仙不敢妄自评议。小仙此番言论，乃是要说明一个道理。

那便是，物与人本身并不重要，需得有故事作衬才显珍贵。如此，便可流传长远。

嗯，星君此言极是。青华品一品茶，又赞同地点了点头。

惟余一脸黑线之后又一脸惶恐的文曲星君站在自家的屋子里左右不是。

青华却又开了口，那么星君是否能说一说，如何才算是有故事呢。

如此一说，文曲星君倒来了兴致，也顾不得惶恐了，自个儿搬来一把椅子坐在青华的身旁。帝君有所不知，如今正有这么一件有故事的物什将要现身三清。

众人一听，皆来了兴致，小心翼翼又迫不及待地追问。

青华帝君把玩着手中的茶盏，漫不经心地说到，星君，你府中茶盏上的梅花，甚是好看。

说罢抬眼将天权望了一望，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却又唬人一跳。

天权只得微微点头回以一笑，又识趣地继续说，我也是昨日在司命府中无意听来的。听说啊，那样东西名为美人色，不日将和战神一同归来。

听闻战神即将归来，众人又是一惊，也顾不得有谁在场，便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天权拿眼角将那座椅上的帝君悄悄地瞧了一瞧，只见他神情自若，漫不经心地将茶盏中的茶细细又喝了两口，方才放下，悠悠地走了出去。

原来，帝君所为此事。

天权抬袖擦了擦额上的汗，深深呼了一口气。

「子不语」· 穹涯境

何求美人折系列。。。

之前的《何求美人折》只是个前奏。

这里也可能只是个闲扯，看看就好，不要见怪。

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恰逢霜神的女儿降世。

天庭一派喜气，冲淡了原本该是万物凋零的萧瑟。

瑶华跟随承渊走进钩陈宫的时候，发觉积雪并未如想象中深厚。

大抵这就是天上的好处吧。

瑶华这般想着，心内兀自欢喜不已。眉眼却依旧低垂，做尽了一副恭顺谦卑的模样。

如此，才会长久。

穹涯境中守了这一万五千年，终有一日，得以踏入天界。瑶华远望着九重天上的三清圣境，恍惚之间，竟有些不敢相信。

幼年在东荒的日子，如今想来，大抵是她这四万五千年里最无忧无虑的时光。纵然惟有娘亲陪伴自己，细碎光阴里亦寻得出点滴的欢愉。那时候的自己，身为一只鱼，却是最为自由与快乐的。无需烦心身外事，最美不过醉花阴。

待长到三万岁的光景，娘亲身患重病，自己无能为力，顿觉世界晦暗无光，仿若天塌地陷的灾难。为了救娘亲的命，她在帝君府邸前跪了三天三夜，终于等来帝君一见。瑶华依约前往九嶷山底，为帝君的爱妻守墓，换来帝君为母治病。

九嶷山在一片大海的深处，山底是仙人墓，葬着一些死后不能或不愿入宗庙的神仙。仙族里也难免会有一些说得说不得的秘闻，哪里的世界，都不会简单的一眼看到底。

这一片海水沉谧的清泠之地，便是穹涯境了。似有一个虚空的结界将山脚的仙人墓连同墓地上空的一方空间包围起来，与凡世的空间无异，惟有抬头望天时，看到的是一方蔚蓝色的海，无穷无尽。

山顶的海水波动的时候，瑶华便出来看一看这些沉寂的仙人，陪他们说一说话，数一数游动的鱼。更多的时间，她都呆在山底的桃花洞里。闲来无事的日子里，她就搬个小板凳坐在洞口走走神，偶尔翻翻经书，其实多数都是这样的日子。实在无聊的时候，干脆封了自己的奇经八脉，一沉睡便是几十几百年。

桃花洞外的野草，也已经重生了一次又一次。就连旁边原本小小的凤凰洞，也在海风的吹拂下，一日一日地有了如今的规模。

「子不语」· 九嶷山

自从来到这穹涯境，瑶华便再也未见过真正的天空。日月星辰，朝升夕落，一日复一日，望见的惟有这一方海水，与高不见顶的九嶷山。

据说半山腰有一条秘道唤作琼川，沿着琼川往上走，可以通往无尽归墟。听说那里住的都是因事被贬的神仙。不过是个传闻，信则有不信则无罢了。瑶华从未想过要私自走出这穹涯境，所以也从未想过要去考究这传闻的真与假。

直到两千年之后，一个红头发的男孩子经由琼川来到穹涯境，瑶华才相信山腰里真的有一条秘道。

那个红头发的家伙说他叫玄策。他是瑶华在穹涯境里的第一个朋友。他说他住在九嶷山上，是魔族的一个小喽罗，因犯事被拘在这里受刑。

此后，玄策常常跑来山脚找瑶华，日子便也一天一天地这般流走。

初来穹涯境，帝君送与瑶华一本《迦兰心经》。帝君说，穹涯境中了无生机，无以为伴。这长日漫漫里，若是觉知烦琐，可翻一翻这经书，静一静心神也是好的。

帝君还曾告知，这经书中记载有一方药草，名为碧琼花。需心无旁骛心怀清静之人方可种出。闲来无事不妨种一棵，在这漫长的光阴里，也总有一事可做，免于荒废。碧琼乃是至清至纯之物，其花更是世间奇葩。

瑶华以为，总有那么一天，帝君会派人来接她回去，回东荒与娘亲相聚。

她从不曾想到，这一天，会是这样到来。

那是瑶华方四万岁的时节，距离她初入穹涯境，已是将将一万年了。

一日，瑶华在给墓地除草，蓦地抬头，望见帝君他老人家站在墓碑前出神。细一看，正是帝君爱妻的坟墓。

瑶华并不知道帝君的妻子为何会在这深海里的山脚下，她也不问，明白这是作为一个晚辈的礼貌。

无论是年龄还是仙品，她无疑都差了帝君好几个品级。做小辈的，应当知礼数，懂得谦卑恭顺，如此才会被人喜欢。这是娘亲病重前切切叮嘱过的。瑶华一直都好好记得。

一万年不见，帝君神仙的身子竟也有了明显的老态，细细瞧来，确然憔悴了不少。想当年，帝君年少英武，喜欢让瑶华喊他阿姜。他说，喊帝君会把他喊老的。

幼时的瑶华，总是嘻笑地与娘亲说，阿姜叔叔是一只好看又可爱的狐狸。他一直对瑶华很温厚，除却那次让瑶华硬生生地在门前跪了三天三夜。

还未等瑶华开口拜见，帝君朝她招一招手，示意她近前来。

“阿……”瑶华张了张嘴，仍是没能喊出那个“姜”字，随即改口，恭恭敬敬地称呼一声“帝君。”

瑶华时刻不忘自己的小辈身份，以为帝君是自己恩人的这层关系，谦恭地迈着步子跑上前来，略一停顿，用探寻的眼神望向帝君。

「子不语」· 红尾鱼

帝君并未再看向瑶华，只是望着墓碑说了一句，“跪下”。

瑶华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帝君扭头望了望她，重复一句，“跪下”。瑶华方明白是说与她听的。这方圆百里，整个穹涯境里，除却现如今的帝君，怕也是只有她一个人了吧。

哦，大概不能这么说，就算瑶华还没有资格成为一名真正的仙，能够待在这海底万年的，怕也不是普通的人吧。她是一只鱼。这一点，自打出生之时她便知晓。

她的娘亲是东海里的一只红尾鱼，瑶华自小便在东荒长大，与娘亲相依为命。她们是两只可以离水上岸的鱼。

反正自己也为这墓守了万年，既是恩人帝君的妻子，跪一跪也是应当的。于是瑶华就顺从地跪拜在墓前，不言不语，等待帝君的下文。

片刻之后，帝君把目光从墓碑移至瑶华身上，语气同眼神一般的温和，“阿瑶，想你娘吗？”

幼时在东荒，帝君唤瑶华阿瑶，瑶华喊帝君阿姜，帝君待她，向来是极好的。

没有天规戒律的约束，没有地位尊卑的压迫，原来童言无忌，便是长大了就享受不得的待遇。

听到帝君唤自己阿瑶，瑶华便知道帝君今日必定是温和的。

就像幼时的阿姜与阿瑶，无忧无虑的日子，在经过这万儿千年的离别，如今还会不会在呢。瑶华这般想着，目光里便有了些许的期待。

“阿姜叔叔，你是来接我回去见娘亲的吗？我娘她还好吧。她有没有同阿姜一起来看阿瑶？”

帝君并未立刻回答瑶华的话，只是静静地蹲下身子，伸手轻抚墓碑，一寸一寸，却是空白无一字。

帝君出神地望着，“你娘她也很想念阿瑶，她每日都在看着她的阿瑶。”

瑶华有些茫然，似乎并不明白帝君的意思。“阿姜叔叔是说，我娘在海上面看着阿瑶吗？那她为什么不下来呢，是身体还没有好吗？哦，一定是我娘的法力不够，不能像阿姜一般来去自如吧。”

“不，你娘一直就在这里。在这九嶷山下陪了阿瑶一万年。”帝君的目光，一直未曾离开墓碑。

“阿姜叔叔是在与阿瑶说笑吧，这穹涯境里，除了阿瑶，便是这些坟墓了，如何会有娘亲。”

可是当瑶华的目光也落在这些坟墓上，似是想起了些什么，却又不愿相信的神情。“阿姜叔叔，你不是来接阿瑶回东荒的吗。我们赶紧回去吧，不然我娘会等得心急的。”一面说着，一面拉起帝君的袖子要起身离开。

“阿瑶，来给你娘磕个头，以后再见就难了。”帝君并未理会阿瑶的举动，仍是看着那墓碑，并顺手拔去墓前的一株草。

“阿姜叔叔，你又在逗阿瑶了。这里明明是你的妻子，如何会是我娘呢。我娘不是在东荒等我们吗，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阿瑶，你已经四万岁了，你长大了。所以我才敢来告诉你，我不想再瞒着你了。你娘她，一万年前就已经去了。

“她是怕你伤心，说你还太小，就让我帮她演了这么一出，让你在穹涯境待上万年，躲避你的天劫。

“她说她不在了，若留你一人在世间，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心。天劫到来时你必难逃一死。除却你娘，能为你抵挡万年天劫的，惟有这深海之中的穹涯境了。”

瑶华惊在当下，一句话都没有，只是摇头看着帝君，不能相信。

「子不语」· 鱼骨簪

帝君他老人家并未就此打住，反而回忆得更为长远，“你娘知道在你四万岁的年纪上，若要从一个小妖修成下仙，必会遭遇一场难以避免的天劫，依靠你那点功力，不灰飞烟灭就不错了，如何还能有活命。

“你娘说你自小灵力就弱，又不爱修习，若在这第一场天劫里就丢了小命，她怕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况且你娘身子又弱，怕是撑不到你四万岁。是以，你娘便和我商议，想出了这么个法子。

“你去府里求我救你娘的时候，并非我不愿相助。实是无能为力啊。你娘气数已尽，非我区区之力所能挽回。你跪在府前的那三日，正是你娘临终之时。为了不让你疑心，也为了看一看你的诚意，三日之后我才出来见你，并告诉你，我已将你娘安置于府中养病，你无需挂牵，只是我从不轻易救人性命，作为交换条件，你需得为我妻子守墓，直到你娘病愈。”

帝君起身扶起瑶华，为她拭一拭眼泪，接着道：“阿瑶，前些时日，你的天劫已过。如今，也该是时候把真相告诉你了。再拜一拜你娘，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以后，你若想继续留在东荒，我定会好好照料你。你若不想回东荒，我也不强留你。这四海八荒三山十洲连同三清九重天上，你可以随意游走。你在任何地方遇到困难，都可以来找阿姜。”

须臾过后，帝君抬手抚一抚瑶华发间的簪子，“这支发簪，是你娘留给你的最后一样东西。你大概还不知道吧，这制簪所用的鱼骨，便是你娘的遗骸啊。她说，她想一直看着你。她还说，就算你爹不认你不疼你，可是阿瑶永远都是娘亲的好女儿。而这座坟墓，不过是你娘的衣冠冢。”

瑶华呆立在原地，半天没有反应。似乎是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这个事实。她伸手拔下头上的发簪，端在手里观望，却是没有一句言语。惟有止不住的泪水滴落下来，濡湿了手心的鱼骨簪。

瑶华立刻拾袖擦拭了眼泪，一边抬起头看着帝君说道：“玄玄说得一点儿也不错，我就是一只普通的鱼，虽然长了人身，与鲛人也不沾半点边。你看，我都流不出珍珠来。我的人身，原来是修仙修来的，是我娘的命换来的。阿姜，我以后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话未说完，早已泣不成声。这一万年来，她都没有机会大哭一场，而今得了机会，却是从此两路，远在天涯了。

瑶华最终也没有同帝君一起回东荒，她说，她在这穹涯境里呆了一万年，却不知娘亲一直陪在她身边。如今既已无相见之日，她想留在这里陪着娘亲。这世间，已无她挂念之事。

帝君临走前，留给瑶华一句话。“此处终究不是久留之地，他日若得机会，还是出去看看吧。你娘若还在，也一定希望你能去九重天上看一看。”

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那个人已经走了。她只想也守在她身边，就像娘亲对自己的守护一样。在这最深的海里，最静的墓地。

阿姜说，娘亲其实已然离世多年，免她伤心才未告知。他说，这穹涯境，她随时可以离去。而瑶华却实在不知，娘亲去后，除了这荒凉凉的穹涯境，她还能归去哪里。

于是，一住便又是五千年。

「子不语」· 碧琼花

方才瑶华瞧见白衣仙子，心中还在想：昨日乱山昏，来时衣上云。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如此美貌仙子，竟被置于此处万年之久，想来不免惋惜不已。而自己这个如何勉强也算不得佳人的小鱼妖，自由之身却甘愿留在这里，未免有些恃宠生矫的嫌疑了。

虽说是想留在这里陪伴娘亲，可是娘亲不也希望我出去看看世界吗，她也想让我去九重天看一看呢。哎等等，这个好看的仙子，又是如何得知我想去九重天呢。她莫不是在唬我吧，我可不能这么轻易上当呢。

这般想着，瑶华略显神气起来，“仙子说笑了，我并未想过要去九重天。天高寒重，并不是我一个小小鱼妖所敢想的。仙子怕是找错人了。”

白衣仙子微微一笑，那笑容竟让瑶华有一瞬间的恍惚。似是错觉一般，片刻便消逝。仙子走过瑶华身边，伸手抚弄了一下那株碧琼的枝叶，瑶华又似乎看到碧琼的叶子颤了一颤，慌抬头瞧了一眼白衣仙子，又急急低下了头，探寻般地看着怀里的那株碧琼。

令人惊讶不已的是，这株养了一万五千年都没能开放的碧琼花，竟然从枝端冒出了两个花骨朵，又各自抖开了花苞，在月光之下颤颤巍巍地开出了两朵并枝而生的碧琼花。碧绿碧绿的花朵，含着盈盈翠意，似要滴出水来。

瑶华不敢相信，抬头又瞧了瞧仙子。“这花……”

“这便是你种的那株碧琼花。”

瑶华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恍如梦境中。她抬眼朝白衣仙子望去，“浮生仙子，这真的是我的那株碧琼吗，我养了一万五千年她都不曾开花，您是怎么让她开的呀，太厉害了。”

白衣仙子看向瑶华的目光柔和了许多，“你的记性还是不错的，还没有忘记我的名讳，这样我也放心了许多，不会害怕你把我交待的事情忘记了。另外，这花并非我的功劳，她靠的是你五千年前的那滴泪，我不过是提醒她一下，是时候要睡醒了。”

“仙子的意思是，她这么多年，其实一直在睡觉？难道她也成精了吗？”

“往后若得机会，你把这剩下的一朵连同花枝浸润在若水的莲池里，等过一年，便可知晓。”

瑶华听得入神，好半天才想起一件事，“方才仙子说得是剩下的一朵，那这第一朵是有别的用处吗？还请仙子赐教。”

一番话说得恭谨有礼，白衣仙子赞赏地略点一点头，说道：“这便是我与小仙要说之事。今日这朵碧琼花可以救一人，此人可助小仙完成心愿。而之后，小仙莫忘了助我完成一个心愿。人与信已在小仙身后。如此，便多谢了。”

回过头，果真见一身披铠甲的男子安静地躺在身后，旁边放置两封信笺，一封写给自己，一封并无字迹。

「子不语」· 无尽归墟

岁华婉娩，凋零了几个轮回的光阴。

瑶华守着这九嶷山下的仙人墓，任时光流逝，朝升夕落。

她在这九嶷山下，已经住了一万五千年。从当初的希冀和期待，到如今的释然与平和。

自瑶华在三万岁的年纪上来到这里，来到这片很深很深的海里，便再也未曾见过海面以上的光景。她只能想象太阳如何升起，月亮又怎样落下。她已经很久很久都不曾见过了。

也许，是时候出去看一看了。看一看娘亲想让她去看的九重天，看一看曾给过她美好幼年时光的丽水山川。

穹涯境里，许久未见这般的张灯结彩觥筹交错。这样说来略显夸张，其实也不过一只神兽一只小妖以及两条小蛟龙。再加上一只鱼和一株不知何时才会开放的碧琼花。说来是五人的小聚，不过是一场怪力乱神的相逢。

七月十五。凡间的鬼节。却也是瑶华的生辰。过了今日，她便是足足的四万五千岁了。

夜深必然人静。只瑶华一人守着这偌大的穹涯境，且把这万年来的光阴想上一想。

月光透过深深的海水照下来，带着闪闪烁烁的微微光芒。瑶华坐在娘亲的墓前，怀里抱着那棵没有开花的碧琼，翻一页经书，时不时抬头往上望上一望，若有所思的样子。

忽地有强烈的光芒闪过，只见半山腰一处光影徐徐而来，正是朝着自己的方向。

一身素白衣衫的女子宛若从天而降，飘落在瑶华面前，寒冰一般的面容沉静姣好，并没有表情，却比任何表情都显得更为恰如其分。含辞未吐，气若幽兰。

还未等瑶华开口询问，白衣女子已先说话：“可是东海的瑶华小仙。”她用的并非问句，应是她早已确定面前所在何人。

“正是小仙。不知尊驾是何位仙友，该如何称呼。”瑶华恭恭敬敬地说出这么一番话，内心里却思前想后，不知面前这位一袭轻纱白衣犹在烟里雾里的仙子如何会认得自己这个名不见经传，刚入仙籍不久的小仙。

白衣如雪的女子，仍旧是冷冷的目光，透着微微的寒意，却并不让人觉得阴冷。只听她说道：“你且称呼我浮生便是。我住在无尽归墟的浮生殿里，与你乃是万年之久的近邻。”

听及此，瑶华忽然想起曾听闻，无尽归墟里住的尽是因事被贬的神仙，心中已明了大半，却仍不免惶惑。如此一位被贬在深海万年的仙子，竟还有如此沉寂脱俗的气质，实属难得。心中有所疑问，却又不便说出口，只得垂首听从。

“我知你有心走出这穹涯境，前往九重天。如今便有一个这样的机会予你。我愿助你达成所愿，也望仙子替我完成一桩心愿。”白衣仙子飘至瑶华面前，如此说道。

「子不语」· 勾陈宫

清风起，暮色四合。

钩陈宫中难得欢愉无限。

青华徐徐踏入殿中，还未得寻个位置坐下，只见一青衣少年疾疾跑来面前，还未停稳话已先出，“师父，师伯今日也该回了吧。我们都已等了三日了，为何还不见个人影呢。都怪您，那日在文曲星君府上，也不问清楚具体日期，害咱们白白激动了这些时日。”

正殿一侧站着的一位与青衣少年年纪相当的月白衣衫少年略略往前移了两步，朝青衣少年说道：“师弟，你自己不愿去问，到头来却埋怨师叔，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都让师叔把你娇惯坏了。”

闻听此言，青衣的小师弟倒不乐意了，“这天界里只有司命能预知生死劫数，可是司命那个冰块儿脸谁敢去惹啊。而司命跟文曲星君又是拜把子的好兄弟，知情的自然只有文曲星君了。可是大家都知道，文曲一向与我不和，见面就斗，而他最怕的是我师父，当然师父是最佳人选了。”

青华帝君无奈地笑了笑，合起手中的扇子在弟子的头上轻轻敲了敲，“孟章你小子跟着承渊这么些年，武功没长进多少，口才练得倒是挺不错啊。”

孟章摸摸脑袋傻笑了两声，转念似又想起了什么，说道：“其实师父您何必跑这一趟，怎么说师伯也是文曲那小子的哥哥，他总不至于一点儿也不关心吧。”青华微微笑了笑，并未答话。

忽听门外来报，“回来了，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