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所往（3）
还记得高考完毕，苏华和同学对了一下化学答案。才知自己最后一道十二分的大题全错了。他惊出了一头汗，他知道高考意味着着什么。他想也不敢去想复读的事情！他失神落魄地回到家里，好在没有多长时间收割小麦，又苦又累的农活倒也让他忘记了高考。考不上就是个种地，还能有什么办法？
妈妈和哥嫂大致问了一下他高考考的怎么样，他也心里没底，说没考好。
哥说：“这下泻了心火了吧？考不上没有怨言了吧？”
母亲也说：“天地下种地的农民一层，又不是你一个人，考不上和你哥分了家另过，攒钱娶老婆。”
苏华还能说什么。
只是这几天高考成绩要下来了，他心里充满期待，又不敢面对！
割完麦子就是种大白菜。大白菜是农民一冬天的菜。先腌制好两大缸酸莱，再往菜窖里储放一些。哥在后面提耧，他在前面拉着骡子帮耧。妈妈在另一块地里撒其它种子，嫂子拿了个铁耙给刚刚种过的菜垅土，小侄儿地畔草丛中捉蚂蚱。
苏华想高考成绩，骡子也不听话，心不在焉，他在后面喊“嗷嗷”意思往外推骡子，喊“吁吁”是让苏华往里拉，偏偏苏华不在状态，方向恰恰相反，他见菜种得七扭八歪，怒火中烧，喊贼一样喊苏华，骡子倒受了惊吓，倒乱踢起来。哥哥只好停下，骂苏华：“没个好人干，也有个好人看，你能做成个甚？”
嫂子放下手中的活，接过苏华的缰绳说：“我来。”她指责哥哥说：“动不动睁眼霸王，他又没干过这些活儿，你喊来喝去的，更连东南西北都找不见了。”别看嫂子细声细语，哥哥却怕嫂子。他瞪着眼珠子对着发呆的苏华说：“还楞着干什么？甚也干不了，就是个书呆子！”苏华拾起铁耙，埋头干嫂子刚刚干的活。
日落西山。
菜种完了。收拾完农具，嫂子喊妈一起坐上骡车回家，妈说：“你们先回，我一会回，他不放心苏华干过的活，怕土垅不严实，菜芽出不齐，一冬天全靠白莱土豆！她用脚丫子踩不严实的地方。
地里蚊子多，皮皮实实的侄儿胳膊上让叮起好几个包。嫂子帮他穿好外套，他滚在嫂子怀里，嫂子抱着他，坐上车回家。
车上桥头，又下坡，哥说；“抱好小宇，刘大玲坐稳当了。”
嫂子：“没事，我还不相信你赶车的把式?”骡子也知道不用干活了！回来了路上一路小跑，身后一炮黄尘。
车刚刚进了院，少华站在当院，未等苏华开口，他一脸笑容：“恭喜你，考上了！我爸去看我的分数线，他也关心你，连你的也看了。”
苏华简直是不敢相信！反问：“是真的吗？”
“你连我爸都不相信吗？”少华说。
苏华抛下少华，沒命的向菜地跑去，她抱着母亲痛哭：“妈，我考上了大学！”
妈摸着他的头：“考上笑才对，怎么哭起来了！？”母亲实际上也落泪了，也揉眼睛。三年的高中生活对苏华来说是多么不容易！求学又是多么来之不易！
苏华小时候虽是没少挨过母亲的打。但是苏华自小体弱多病，母亲也不是下狠手。就连大哥，都不知挨过母亲的多少鞭子！那年二姐偷了货郎的小发卡，被母亲把屁股打得稀烂，硬揪着二姐给货郎赔礼道歉，归还给人家。
她时常说：“饿死爷爷娘娘，也不能偷吃籽籽种种，因为它们是来年庄户人的希望。从小不补，到大尺五，穷死也不能偷，不能抢。”也正是因为母亲的这种为人处事，方周二围的人提起母亲来：“那老婆厉害，公道讲理！”
当时那个环境，农村人嫁姑娘，谁不要彩礼？可母亲却嫁了三个女儿，一分钱彩礼没有要过。他虽是偏心儿子，可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却不忍心女儿嫁过去过穷日子！
她在家里一声喊到底，儿女都怕母亲，着了急女婿们也怕。
记忆中的母亲只哭过那么几次。父亲的死，她撕心裂肺捶打着棺材；还有那年苏华上高二，家里种了几亩西瓜，屋漏雨，偏偏连阴雨，大哥娶嫂子，欠了一屁股债，又供他上高中，西瓜卖不出去，盆大的西瓜臭在地里，她坐在地畔嚎淘大哭！任何坚强的人也有极限！
上完初中的苏华，母亲本来就不想让他读高中了，回家务农，给他盖个房，娶个老婆，她一个寡妇人家也就这辈子交待了！
偏偏苏华又考到了重点高中，供吧，她自己没有这个力量，怕儿媳儿子不愿意，不供吧，又怕苏华想不开。
那阵子，苏华听到母亲不让自己上学，他天天抢着干活，回来打上一桶凉水，用舀子没命的往头上浇，他爬上树头，裤带上插一把锋利的斧头，使出浑身的力气，咔嚓咔嚓给羊砍树枝，恨不得把树砍断，把树连根拔起！发泄着自己的情绪！然后把自己关在凉房里，一关几个小时。做母亲的岂能看不到这些！然而这就是生活，没钱就是没钱！无奈就是无奈！母亲怕他有个三长两短，再憋出个毛病来。有时候偷听，有时候假装找东西，她用力推开凉房，见苏华垂泪。苏华一见母亲更加委屈说起了父亲：“要是我爸活着，肯定让我上学，别人家的孩子是考不上，我是考上供不起。”妈一听到苏华谈到死去的男人，更是痛从心来，他抱住苏华痛哭！
嫂子和哥哥也过来，听到母亲喊：“我的儿，你爹在世，哪还用我个女人家这么难！”
苏良听到母亲哭喊，不免心又酸又痛，泪流满面。嫂子也是抽抽噎噎。
“妈，我和大玲商量好了，只要他好好学，咱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
是那条弯弯曲曲的乡路。哥赶着骡子车，卷着行李把他送到公路上，他怀里的书包里温热的鸡蛋。
而今天少华告诉他天大的喜讯，改变他一生命运和轨迹的喜讯！这千万人拥挤的独木桥！他岂能不高兴？不兴奋？或者不痛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