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古老越美好

          一年前，我读到了蒋勋的书《蒋勋说唐诗》，我突然对唐诗宋词产生了较大的兴趣。蒋勋说唐诗是一颗珍珠，确实如此，这是一颗熠熠生辉的珍珠，在千百年的历史尘埃中依然光彩照人，璀璨夺目。我常常在想，唐诗宋词为什么有这么大的生命力，能够穿越时光。读着，读着，我终于明白了，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唐诗宋词的巨大美学价值，美育功能。如果只用一个字来形容古典诗词的最大特点，我一定用“美”这个字。审美源于人之天性，美和审美是我们先天的能力，刚出生的小孩看到美丽的花，听到悦耳的鸟叫就会感到快乐。而随着人类文明的不断发展，近代社会以后，我们渐渐远离自热，我们的生活越来越便利，火车、汽车、飞机等出行方式，彻底取代了徒步、骑马的方式，生活越便利，却使得我们的感官越迟钝，我们的审美能力也随之下降，我们的表达能力也越来越弱。每当我们面对自然砰然心动时，我们是那样激动，万千思绪却如鲠在喉，最后只能说：“太美了”。

          当我们游览西北大漠，仰望天边的明月，吹着西北的朔风时，我们感慨良多，却有些无以言表，李白的一句“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短短20个字就把西北大漠的苍茫、壮阔之美表达出来了。当我们在乡村看到一轮明月照沟渠之上时，我们也会觉得很美，却没办法用准确的语言来表达我们的感受。古人的一句“长沟流月去无声”突然就将天地之间的那份静谧之美表达出来了。当我们点了一份抹茶拿铁坐在一处安静的角落惬意地品味着这份难得的闲适时，苏轼的那句“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是多么精炼地表达了我们的感受呀。

          其实大自然的一草一木，从物理的角度来看也不过是各有特性的物种而已。但是经过诗人的诗心提炼却充满了美感。我曾经不识杏花，读了古人描写杏花的诗句以后才发现杏花有那么大的审美价值，“满阶芳草绿，一片杏花香。”这是以满阶芳草来衬托杏花，“一片杏花香”，因了这馥郁的芳香使得这杏花在满阶的芳草中美的不寻常呀。“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杏花开的时候，是很繁茂的，诗人却说“杏花疏影里”，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是暮春时节，在稀疏的杏花树下，一个人吹奏笛子直到天明，瓣瓣粉色的杏花飘落，笛声呜咽，这吹笛人有着怎样的心事，或许只有杏花能懂。“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这是在写雨中杏花的零落之美吧。“波淼淼，柳依依，孤村芳草远，斜日杏花飞。”绿波荡漾，杨柳依依，远远的一座村庄，芳草凄凄，杏花纷飞，多美的一个画面。说道柳树，我们今天的人只会说，婀娜多姿，好像在风中舞蹈。诗词中的柳树却美得千姿百态。“春未老，风细柳斜斜。”风吹柳斜，柳枝的动态之美就表现出来了。“弱柳从风疑举袂”那较弱的柳枝在风中好像女子举起了衣袖，衣袂飘飘。“细雨斜风作小寒，淡烟疏柳媚晴滩。”淡薄的烟雾中，刚刚放晴后的沙滩上，那一排排稀疏的柳树是那样娇媚。“风吹柳絮满店香，吴姬压酒唤客尝。”我不知道柳絮有没有香味，但是诗人这么说，我就仿佛闻到了空气中柳絮夹杂着泥土的芬芳扑面而来。

        读诗不仅让我们能够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唤醒我们对山水自然的审美能力，诗词中细致幽微的情感，更能丰富我们的情感体验，让我们的情感更加细腻，增强我们表情达意的能力。当我们志得意满时，我们可以如何来表达我们的情感呢？孟郊大胆地唱到：“昔日龌蹉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多么酣畅淋漓。“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当我们遇到一个难得遇见的生命时，也许从来都不认识，可是却那么地心意相通，彼此有那么多相似之处，美酒十千才能表达我们相识的喜悦，相逢意气为君饮，这就是遇见知己时的豪迈。

        离别是我们人生中一定会经历的，古人关于离愁别绪的表达更是丰富。在不同的生命时刻，与不同的对象离别，他们都有不一样的情绪表达。苏轼有一首很有名的离别诗，千百年过去了，人们读了还是会很感动。

        东武望余杭，云海天涯两渺茫。何日功成名遂了，还乡，醉笑陪公三万场。

          不用诉离觞，痛饮从来别有肠。今夜送归灯火冷，河塘，堕泪羊公却姓杨。

        这是一首送别诗，当时苏轼从杭州调往密州任职，他的朋友杨元素来为他送别。他们的感情很深厚，这首诗也写得很深情。离别后，云海天涯渺渺茫茫，什么时候还能再次相见，恐怕要待那功成名就之时。朋友呀，他日待我衣锦还乡，必将与你畅快痛饮。为什么有离别，只因为心中对功名的那一点向往，总想通过现在的奔波劳累，换来他日的功成名就再还乡。其实这和我们现在的经历也是很相似的，我们为了求学背井离乡，为了更好的发展远走他乡，与亲人挚友一年才能聚首几日。只是我们现在的那种离愁似乎没有那么重了，但是当漂泊他乡的我们，历经了世事的浮沉和淬炼后，再相会时也会有“醉笑陪君三万场”那种强烈的欲望。这首词，让我们感动的还有一个画面“今夜送归灯火冷，河塘，堕泪羊公却姓杨。”宴席结束，苏轼拿着残灯送杨元素回去，走过河塘，听到蛙鸣，残灯烛火的映照下却看到你杨元素为我堕泪而下，这是怎样深沉的友谊。这一曲离肠唱了千年，到了今天仍在传唱，唱出了离别的身不由己。

        在唐诗宋词中，像这样美好的诗句真的如恒河沙数，举不胜举。这样美的诗句，它能提升我们的审美感知能力，教会我们去品味自然之美，去欣赏百花、秋月、凉风、冬雪，去感悟气候的变化，四季的变迁。写诗和读诗，可以让你成为一个真人，一个性情中人，一个对这个世界的美充满感觉的人。“腹有诗书气自华”，爱读书的人气质会比较好，爱读诗、写诗的人，气质一定会更好。诗歌是最接近我们性灵的东西，所以，我总觉得读诗是一种最便宜、最有效、最纯粹的精神滋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