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书

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大规模搬书。我发现，自己的身体已承受不住书的分量，书压得我腰酸背痛、气喘如牛，却不能为人所道。书架是满负荷，楼板也需要承重，它们有苦能给谁说呢？

今天，随着六个书架全部塞满图书和杂志，我的搬书行动终于告一段落。我存了多少书，从来没清点过，约摸5000册以上是肯定有的。仅从家里翻出来的书，就装了40多蛇皮袋，前前后后用车拉了许多趟，一辆折叠手拉车散了架。小区的邻居大概都见过我搬书，习以为常。有位老太太领着孙女，好奇的盯了半天，忍不住问我拉的啥？我说是钱！她一阵的错愕。她孙女不屑地说，奶奶别信他，这老头坏得很，都是些书，书有什么稀奇的，现在谁还看书！

是啊，书有啥稀奇的，图书馆里多的是，能坐下认真看书的能有多少呢。我去过几次图书馆，围着阅览桌的大都是学生在做作业。现在学生学习压力大，该看的课本和要求阅读的书目就够多了，哪里有心思博览群书。各色书店也日渐萎缩，如果不是靠着学生，估计早就生存不下去了。实体店如此，网上去看，到处都是打折的书，有些便宜的不可思议，我怀疑那点价格连运费都不够。最近，网上买了一本《山海经》，是正版图书，竟然只要五毛钱，让我感慨良多。前几天，北京的一个搞图书批发的，和我聊了半个小时，她经常给我发短信问候，轻易不敢电话，怕我嫌她们卖书的烦。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我知道她们就是想多推销一些书。每一个行业都生存不易。

别人找上级单位，大都是联络感情，寻求工作上的支持，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争取项目资金，我也一样。不一样的是，要不来项目和资金，要些书也是可以的。省公共文化处长知道我这个人的喜好，某一次听我说起工作，面有难色，不忍心我空手而归。让她的同事们满楼的找书，直到把我的车里全都塞满。看着我一脸的兴奋，长出了一口气，挥手告别。市局也一样，各科室只要有存书，一定记着我这个书痴。这几年，我待过的两个单位，都分别建起了图书室，还加挂了图书馆分馆的牌子。大家没事翻翻书，有所教益，我就觉得搬书的苦也值了。

我个人的书，大部分是朋友送的。喜欢读书，自然认识文化圈的朋友多，其中出过书的，签个名送自己的书给朋友，增进了解，又有面子。我于是收藏了文学的、历史的、书画、摄影、考古等等门类的书籍。如果人家不送，我也会索要。写家看着窘迫的，干脆就买。买书，本来就应该是一种习惯，不能一味的指靠赠书。

我最大批量的一类书，是旧书。那是在十五年前，县上一单位清理旧书，以废纸的价格卖给造纸厂。消息被朋友得知，赶紧联系我出面阻止，结果，我出钱买下了这批书，大概有三、四千册的样子。我翻了翻，这些书，普遍品相都不好，缺封皮短书页的有，有上册没下册的有，出版于五十年代的也有。书的内容五花八门，听说一批好些的文学类图书都被人挑走。我在惋惜的同时，也感觉心痛，它们留下来绝对会有价值，它们不应该被回炉打成纸浆。后来，听说那家单位有些后悔，想回购这批书，我暂时不会回应。一个对图书没有深刻认识的单位，一个不守家业的团队，我没理由去相信。

这批书，也算苦害了我不少。在家占地方，家人难免会抱怨。现在的单元房在装修的时候，我是苦口婆心，一定坚持要一间书房，让木匠师傅在两面墙上做了通顶的书架，每一行格子都是按照图书的尺寸卡着，又密密麻麻双层排放，要不然几千册书根本放不下。再就是每一次的搬家，汗牛充栋、灰头土脸、劳神费力的，全因了这些书。

要说这些书，看了多少，多少让人汗颜，不及百分之一。工作忙，业余即便有些时间，琐碎的事又太多，经常是读不了几页就放下，再读时思路已不连贯。电脑、手机的便捷，需要查阅书籍也是实用主义为多。那种梦想中的红袖添香，喝着香茶，抽几支香烟，挑灯夜读的场景，是最容易想到，也是最难做到的。

看着一个墙壁的书架和众多的书籍，我心里感觉踏实了许多。记得前几天看微信，有一位老者说他收藏了八百册图书，他算了一笔账，如果一周看一本，一年也就是五十本的样子，十年都看不完。我的，岂不是要读一百年不成，而且是不考虑增添新书的情况下。许多老人顾不得处理旧书，撒手人寰后，书籍的去向也令人忧心。有爱读书的后人，还有个传承，不爱读书喜欢极简生活的现代人，把图书卖了废纸，甚至当成垃圾直接倒掉的也大有人在。

百年之后，我的这批书将何去何从，我将不得而知，会不会我提前捐赠了，也没人要也可能，这不由让我揪心。但我很快调整心态，不应该想这些，珍惜现在的拥有，能读多少算多少。不带有任何功利性的读书，让喧嚣的声音屏蔽在书房之外，让脆弱的灵魂在书海中得到哪怕片刻的安宁，即便我的骨骼血肉与图书一样在岁月中老去，最终腐朽，我也无怨无悔。我曾读过许多书，我也曾搬过许多书，为书所累，也为书所乐，与书同行，甘之若饴。

2023.0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