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戒学堂]生死相随

此生，与你相遇，就已注定，生死相随。即使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离。

ICU病房内，两个耄耋老人，在相隔1个小时内，相继去世。他们安详，平和。

七十年前，他是银行少爷，她是富豪千金。两人男才女貌，佳偶天成。顺理成章成为了夫妻。好似童话里，王子和公主，Happy ending！

然而童话故事的结尾，只是另一个更真实故事的开始！

结婚不到一年，全国解放了，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此农民翻身做主人，打到地主和资本家，全国都沉浸在各种欢声笑语中，喜气洋洋。

但是他们就是例外，所有的银行里的钱都成了废纸，万贯家财一夜之间灰飞烟灭，从小的锦衣玉食，奴仆环绕，就这样变天了，那些泥腿子，平时如同蝼蚁的存在，就是无产阶级了，走起路来都趾高气扬了。而他们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资本家了。

房子被没收了，他们被赶出了他的祖宅。奴仆解放了，成主人了，大肆的搜刮着他家的财宝。他父亲受不了打击，一下子就去了。母亲也寻了短见。昨日还人人羡慕的家庭，就这样土崩瓦解。他和她在办完了公婆的丧事后，也所剩无几。在分配的一个小茅屋里，艰难的过活着。也许是经不起连番的打击。

他好像疯了，疯狂的在家里乱喊乱叫，乱打乱骂。谁靠近他，他就攻击谁。邻居都害怕他，叫他疯子，用石头扔他。她像母鸡一样护住他，把他护在身后。急红着眼嘶吼，“他不是，他只是一时迷失了。”而他在他身后，像变了个人，不在暴戾，不再吵闹。像极了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牵着她的手回家了。在家里，他总是围着她打转，她做饭，他就好奇的一会掀开锅盖，一会跟她烧柴火。她哪里会做这些，往往不是烧到了湿柴火，弄得满屋都是烟，呛得她们都是泪。或是好不容易把火生起来了，却把仅有的一点白米饭做糊了。她总是把上面没有糊的盛给他，自己吃锅巴。没有油的锅巴，又硬又干，噎得她只掉眼泪。此时，他就会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懵懂的用袖子帮她擦泪。好像擦掉了，就过去了。

现在他们不是养尊处优的少爷少奶奶了，是需要劳动改造的资本家，因为他疯了，家庭所有的负担都压在了他柔弱的肩膀上。跟着村里的妇女，拔秧，种地。秧被拔断了，批斗。水稻钟歪了，批斗。但她毫无怨言。只是当她回来，看到浑身是伤的他，眼泪止不住的流，而他看到她时，就突然眼睛也清澈了，精神似乎也正常了。

生活这样继续着，直到有一天，她终究是被生活打垮了，发起了高烧，她想，完了，我如果病了，他怎么办，如果我死了，他怎么办。她强撑着想起来，但是周围是漆黑一片，只要睁开眼睛，就是天旋地转。耳朵轰隆隆的响着。因为高烧的缘故，她嘴唇皲裂，口干舌燥，“水，水。”是做梦吗？这是水，这声音。“对不起，是我的懦弱，让你承担了那么多，对不起，对不起，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以后会当个男人，撑起这个家。相信我，我不会再逃避，相信我。你好好养病，从今后，我会振作。”

他说到做到，第二天他起个大早，洗漱干净，就到队里报到，开始学着犁地，厚重的犁压弯了他的腰，磨破了他的肩，毒辣的太阳晒黑了他的皮肤。他没有吭一声，见到她时总是笑嘻嘻的，“今天犁地时居然让我找到了泥鳅，今晚是不是要加菜了”。

日子就这样清苦的过着，直到改革开放的到来，开始变得越来越好，他是民国的银行家，对资本运作有着高度的敏感。他从倒卖货品开始，积累原始资金，慢慢的他的生意开始做得风生水起，命运再次对他们发起了挑战。

这次是她，得了癌症，突如其来的噩耗，彻底的打垮了她。她开始心灰意冷，不想成为他的累赘，她知道这一路走来他有多辛苦。多少次为了这个家能更好，他早上天还未亮就出发了，晚上都是凌晨过后，才会到家里。为了不影响她睡觉，他总是蹑手蹑脚。他不让她等他，他说这样他的心会疼，更没法好好的工作。只要在走廊给他留展灯，他就知道他的家，他的她在等他。他就会安心。

她是他的背后的支柱，当他累了，倦了，她一直在。

如今，她却成了他的负担，她不忍，不能。癌症，是不治之症。除了倾家荡产，人财两空，还会让亲人疲劳，厌倦。那个最爱她的他，会厌倦了她吗？

不，宁愿就此远离，也不能就这样成为包袱，成为累赘。

她开始，不再通情达理，不再嘘寒问暖，总是挑刺。怪他来得太晚，他尽量早归。怪他不够体贴，他尽量分担家里的家务，在家时，给她按摩，陪她散步。

但她还是不知足，总是为了一点小事，歇斯底里。这样多了，他也会烦，也会累，每次当他想跟他争吵时，看着她通红的双眼，饱含泪水，他就再也不能了。这个相依为命了半辈子的人，他怎么忍心。

直到他因工作需要翻找证件时，在抽屉最底层，找到了她的检验报告。他颤抖着双手看完了诊断。傻女人，以为这样就可以把我逼走吗？以为这样就可以抛弃我吗？没有你，没有这个家，我还有什么意义。我已经是个孤儿，世上只有你是我的亲人，难道你就想丢下我。不，绝不可以，即使真是无药可救，我也要陪你到最后。傻女人，傻女人，一个人背负了多久？他心疼着想着。

当即他决定停掉手头所有工作，陪他世上唯一的亲人，渡过生命中最艰难的时刻。

第二天，他破天荒的早归，让她很是意外。没有他在的家，冷的像冰窖，只有他来的时候，才能稍微有点温暖。但她还是板着脸，不给笑脸，对不起，我不能拖累你。对不起。

看他神情很差，是怎么了呢，她的心不由的又抬起来了。

他把一叠病例摊在了桌上，癌症？他！

怎么会？

他似乎看出了她的疑虑，是的今天确诊的。“这病不知道能不能治愈，我不想留有遗憾。我们去旅游吧，去我和你一直想去都没有取得好吗？”“这是我最后的愿望，答应我好吗？”

“嗯!" 她红着眼拼命点头。也许这就是命吧，既然如此，就接受命运的安排吧。

当晚，他们久违的平心静气的聊着天，聊着旅游计划，她好像又回到了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她太过兴奋，忽略了他眼底的那抹强颜欢笑。

说出发就出发，他们她一直想去的广西桂林，去了云南大理，最后到了天涯海角。只要到了天涯海角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一边他联系了所以关系，把她的病例发给各个专业看。终于在到达天涯海角的时候，传来了好消息，根据多个专家一致认定，那个所谓的癌症，疑问很大。

他兴奋的抱起她转圈圈。她羞红了脸，不停看着周围，示意他放她下来。他才不管，差点要永远失去她，他怎么肯放。

此乌龙过后，他严厉的批评了她，说她怎么可以如此自私，就自己做了决定，完全没有顾忌到他，下次她再这样，他绝不会再原谅她。她既然来到了他的生命中，就不能就这样轻易的抛弃他，让他独自去面对生活的孤寂。

她低下头，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再也不会以为你好为缘由，自以为是的替你做决定。我们都不能抛下彼此。除非死亡把我们分离。

一晃七十年了，他们终于老了，当死神真的降临时，他们是多少的坦然。他们知道，即使死亡也不会把他们分开了。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他们肯定已经化作比翼鸟，连理枝，天长地久的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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