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处（32）【网殇长篇连载】

回到家里，冰释了最后一线疑问，宁芳心凉如秋水，躺在床上，双眼盯住屋顶的琉璃灯，后来想洗澡，喊刘妈给上好了热水，将衣服都脱到卧室的地毯上，一丝不挂走到洗澡间，将身体全部淹没在浴盆里。透明温热无色无味的水，严严实实拥裹住了她的身体，只留下颏以上躺在正好与后颈相吻合的水枕凹陷处，生命的重量突然变轻了，人体内的水和外面的水实现了平衡，只剩下头脑在水汽中迷朦了片刻，便慢慢放松下来。她开始在一种意识流的境界里回忆着过去，从校园和钱钢相识，到结婚，再到许许多多认真过的、随便了的、不了了之的、莫名其妙的大小事情。一件件往事生动逼真，由远而近，历历在目，缓缓而逝。终于宁芳明白了钱钢为什么坚持不让自己到公司上班；为什么钱钢的性能力冷热不规律；为什么当自己提出要一个女儿时，他会持那么漠然的不置可否的态度。一切看似无心，实则有因。要是一家人还在西安，普普通通，按部就班，以薪养家，小康终年，何尝不是人生的幸福呢。宁芳如此一想，不由心酸上涌，泪水在眼中结晶，先是无声的哭，进而嚎啕起来。哭的悲不胜悲，通体酸楚，抽搐带动浴盆中的水也跟着瑟瑟不已。

哭够了，宁芳从水里出来，裹了浴衣，眼睛红红地对站在门外关切询问多时的刘妈说：“我没事，想哭就哭了，借哭来清理一下体内的郁闷。”回到卧室，胡乱处理完披散成柳条一样的湿头发，宁芳坐到电脑前，恬淡肃穆冷静庄重地上网了。这种全新的超乎一切的情景有点神圣的感觉，好象云过风清万木疏，丽日西斜江水流的清新与空阔。在线的多多鸟更让宁芳格外出一份莫明的亲切，急风暴雨般热烈出许多有失体统，但暗合时宜的话语。

“我原本以为，女人之美更多体现于传统的韵味，今天的我突然明白了，人不应该为世俗的道德而委屈自己。坦坦荡荡，放任自我，更有利于身体和心理健康。网上的我们在高于现实的精神世界里，没必要自设藩篱，终日苦呻吟了。”多多鸟好象有点措手不及，问如此大的心理转变原因何来？继而鼓掌，随口吟了一首小诗。“面壁图破壁，顿悟万万岁。狂喜逐风走，开心八千里。情是世间云，爱让天下辉。从此两相知，日月无东西。”宁芳情由衷来，随口回了一首。“人生本草木，黄绿间四季。与君一线牵，独得万丈辉。东市买辔头，西市买鞍羁，从此江湖中，剑情两夫妻。”“你写得太好了，最后一句提醒了我，今天是个不寻常的日子，差点给忘了。”多多鸟喜盈盈溢于言辞，迫不急待地说：“难道你也忘了？”“近来心事烦，终日锁愁眉。”宁芳眼皮高挑，眉峰微聚，想不起今天是何日子，只能老实回答说：“我是实在想不起来了，你给个点醒吧。”多多鸟理解地说：“看来你经历的烦心事太大了，连今天是我们网上大喜的日子都忘了。”“唉呀，确实该死，一切全听任你来安排。”宁芳断裂了多日的网上生涯又联系上了，脸上泛起了红晕。

“好，先到水云居，看看留言板，接受各路英雄的祝贺吧。”多多鸟的轻松和兴奋被语言表露无疑了。宁芳点击鼠标，输入大名和密码后，看到了许多概念中的‘同类’呈上的无数朵各种各样的鲜花，还有许多精辟，生动，幽默，热讽，戏谑，荒诞，无所顾忌的话语。宁芳有一种被簇拥在众目睽睽中的感觉。她调出了动画人物的自己，来到水云居，经过画家装饰布局的三维之家，院子里爆竹声声，贺语阵阵，花香鸟鸣，白云清风，随意点击，处处都有响应。一只动画小蜜蜂，用小女孩的口吻恭请导引介绍。宁芳有点手足无措，恍如梦中，胸中先前的压抑，如冻冰被消溶，心池中清灵灵的水，映满了场景中的意外之喜。她点击金色琉璃的家门，如电影中后宫大院的门一样缓缓开启，红色大双喜字扑面而来，彩条飞扬，风铃声声，气球琳琅在半空中，上面的字自由组合出各种贺词。什么白头偕老，什么心想事成，什么龙凤呈祥，什么万事如意……

宁芳留恋在美不胜收的场景中，正准备举步上楼时，看到楼梯口上，一个身着金甲如秦兵马俑一样的动画男武士，静静地恭候着。宁芳有点奇怪，多多鸟传话过来说：“我怎么迟迟看不到你的出现啊。”“我已修成了神仙，你又如何能看到我的真身呢。不过我现要现身了。”宁芳想起自己的动画形象，忙调了出来，轻巧地进入了室内。“我看见你了，装扮太老旧了，按我的说法，一步一步把自己打扮起来。”多多鸟，那个兵马俑说：“你喜欢粉色还是白色的婚纱？”“粉色太腻人，还是白色鲜明。”宁芳遵照吩咐，完成了金钗插头，白纱垂地的化妆，重新回到水云居来。金甲的多多鸟走下楼梯，挽住碎步盈盈娇艳动人的新娘，在音乐声中双双缓缓进入了洞房。宁芳看见两根巨大的红烛，一张温软棉厚的婚床。看到红地毯，绿鹦鹉，现代派的各式用品。好象置身梦中，只有欢欣。要不是多多鸟的提醒，她几乎都忘了正在进行的是网上的婚礼。

宁芳说：“你个急猴子，错了，错了，你答应人家的陕北的婚礼还没进行呢。”“嘿，我入洞房心切，居然给忘了。”狡猾的多多鸟说：“网站现在好多动画设计还没有成形，陕北婚礼我只能用语言来让你享受了。”按照多多鸟讲解的形式，及其各种象征和寓意，宁芳一步步比真实更生动地进入幻想的氛围，似梦非梦走完了整个喜庆热闹，黄土地味道十足，粗中有雅，雅中有趣的婚礼进程。

“老婆，今天你我网上之缘终于合而为一了。往后夫妻相称名正言顺，两情相悦天经地义。我发誓，一定与你天长地久，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如有背判，雷击我入地狱。”宁芳脱口而出说：“如果你要是有负于我，莫怪我金刀切人头，银鞭碎尸衣。”“好，好，好，夫人真女中豪杰，老公我这厢有礼了。”多多鸟套用戏剧台词说：“娘子，天色已晚，让我们洞房花烛夜如何。”宁芳不置可否，无以回答，随口中性地说：“我不知道。”多多鸟说：“夫妻之爱，云水之乐，斯文到现在，老公已经猴急不能自禁了。请老婆听我吩咐。”宁芳不说话了，身体莫名着一种冲动，听从多多鸟的指令，幽情于水云居虚拟的婚床之上，如胶似膝在语言描述的感觉世界里，完成了丝毫不逊于现实中的期望。特别是多多鸟快笔而成的几幅画图，对生理的冲击力，令人快感得不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