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头上动土

作者：大鹏展翅

老村长咽气前，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抠进床板里，眼睛瞪得溜圆，反复念叨的就那一句：“后山……那红土坡……是太岁爷的枕头……动不得，真的动不得啊……” 他儿子和几个老伙计围在床边，只觉得屋里阴风阵阵，脊梁骨发寒。村里世代相传，那地方别说动土，连根杂草都不能随便拔。

可包工头王魁哪儿信这个？他揣着城里带来的合同和钞票，看着测量图纸上被标红的那片坡，啐了一口：“扯犊子！这都啥年代了，还搞封建迷信？耽误了工期，你们全村赔得起吗？” 他膀大腰圆，脖子上挂着小指粗的金链子，说话唾沫星子横飞。当天夜里，趁着月黑风高，他亲自钻进了那台崭新的推土机驾驶室，发动机的轰鸣声撕破了山村的宁静。“给老子平了它！” 他吼了一嗓子，推土机像一头钢铁怪兽，轰隆隆地冲向那片在夜色中显得愈发暗红的土坡。

说来也怪，那红土黏糊糊的，带着一股子浓烈的铁锈和……类似中药铺里放了百年的老山参，又混着点血腥的怪味儿。履带碾过，感觉底下不是坚实的泥土，反而像是……在碾压什么巨大而有弹性的活物。王魁心里有点发毛，但酒精和利益的冲动顶着，他硬是咬着牙，一夜之间把整个坡头给铲平了。

天亮时分，最早起来拾粪的老汉王老蔫，迷迷糊糊走到坡前，当时就吓软了腿。只见那台威风凛凛的推土机，两条粗壮的钢铁履带缝隙里，密密麻麻塞满了乌黑油亮的长头发！那头发湿漉漉地纠缠着，仿佛有生命般在微微蠕动，看得人头皮发麻。再往驾驶室里一瞧，哎哟我的娘！座椅上、方向盘上，竟然凭空长出一大朵肥厚硕大、形态像灵芝的肉疙瘩！通体是那种半透明的、颤巍巍的苍白，表面布满了蛛网似的紫红色血管，还在微微搏动。最邪门的是，这肉灵芝顶端一鼓一瘪，正发出一种声音——不是哭，也不是笑，倒像是……有人在打呼噜？ 声音还挺响，带着某种奇异的节奏感。

“太岁……太岁爷显灵啦！” 王老蔫连滚带爬回村报信。

全村人都被惊动了，围在推土机旁，指指点点，谁也不敢上前。王魁也被手下人从工棚里拖起来，他揉着惺忪睡眼走到现场，一看那景象，酒彻底醒了，脸唰一下白了，腿肚子直转筋。

就在这时，村里那个瘫痪了十几年、被县医院判了“死刑”的老倔头李三爷，被他儿子用板车推着来看热闹。说来也巧，板车刚到推土机旁边，那肉灵芝突然不打呼噜了，顶端“噗”一声，像鱼吐泡似的，喷出一小股淡金色的、带着浓郁异香的粉末，正好落在李三爷干瘦的腿上。

奇迹发生了！李三爷先是觉得腿上像有无数小蚂蚁在爬，接着一股热流从脚底直冲头顶，他猛地一使劲，“嘿！” 一声，竟然直接从板车上站了起来！他难以置信地跺了跺脚，又试着走了两步，越走越快，最后竟绕着推土机小跑起来，边跑边喊：“好了！俺的腿好了！太岁爷显灵啦！” 全村子的人都傻了眼，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惊呼和议论。

王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脑子里飞快地打起了算盘。这哪是什么灾祸？这分明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宝贝！能治绝症的肉灵芝？这要是弄到手，切成片卖出去，得值多少钱？他贪婪的念头一起，也顾不上害怕了，抄起工地上的一把铁锹，就要上去把那肉灵芝挖下来。

“宝贝！我的了！”

他刚举起铁锹，那肉灵芝似乎有所感应，顶端的“嘴巴”猛地张开，这回不是吐粉末了，而是“噗”一声，射出一股黏糊糊、黑漆漆、散发着恶臭的液体，精准地糊了王魁一脸！

王魁“嗷”一嗓子扔了铁锹，那臭味难以形容，像是沤了百年的烂泥塘混合了死鱼的味道，熏得他眼泪鼻涕一起流，趴在地上干呕不止。更让他崩溃的是，他被糊住的脸上、手上，迅速冒出了一片片红肿发痒的疙瘩，奇痒难忍，他忍不住伸手去抓，越抓越痒，越痒越抓，很快脸上就血迹斑斑。

而那朵肉灵芝，仿佛完成了任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萎缩、干瘪，最后“啪嗒”一声，从方向盘上脱落，掉在驾驶室的地板上，化成了一滩浑浊的、带着土腥味的水渍。履带缝里那些诡异的黑头发，也像被太阳晒化的冰，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红土坡是平了，路也继续修了。李三爷健步如飞，成了活广告，逢人便说太岁爷的恩典。只有王魁，虽然工程款一分没少赚，但顶着一脸一时半会儿好不了的痒疙瘩，走到哪儿都被人指指点点，那恶臭好像渗进了他皮肤里，好久都散不掉。他再也不敢提那晚的事，有人问起，他就支支吾吾地说：“信……信点总比不信好……老话，有时候……还真他娘的有道理！”

那朵会打呼噜、能治病、还会喷臭液的肉灵芝，成了山村新的传说，带着几分荒诞，几分敬畏，和一丝让人忍俊不禁的幽默，流传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