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街头的背影读书

南京旧书店见闻(两则)

2016-04-29  本文已影响77人  徐个个

这是两篇旧文,一篇写于2009年,一篇写于2010年,过了这么多年,文中描述的地点在南京的旧城改造中已经面目全非,而随着城市建设,南京盛极一时的独立书店和旧书店,也几乎消失殆尽了。我把文章整理删改了一下,放在一起,聊作纪念。

(一)

星期天加班,到朝天宫附近办事。中午12点多结束工作,顺路到仓巷逛逛旧书店。

朝天宫一带的旧书、旧货、古玩字画店很有多,也算是南京一景,不过现在是午饭时间,街上人迹罕至,店主们大多回家或是躲在里屋吃饭了。我信步踱进一家旧书店,随手翻看起来。

店堂分里外两间,面积非常小,里间都是旧字画,外间满坑满谷都是旧书,四壁的书架塞得满满当当不说,地上也是一摞摞半人多高,身在其间连转身都十分困难,我小心翼翼地翻看,深怕一不留神搞出个多米诺骨牌效应。

店里还有几只大纸箱,装满了连环画小人书,题材多是历史故事和红色经典,我没什么兴趣,不过倒是可以看出店主是一位细心之人,每本小书都用透明纸袋仔细封好,码放得整整齐齐。书架上的书也是干净平整,品相极好,虽说是旧书,但很少残破污损,大部分都有七八成新。

像我这样的嗜书人,到了这里哪有不开心的道理,我仔细浏览书架上的书,希望从中淘到宝贝。

“请问你要什么书啊?”背后有一个童声问道。

我回头一看,是看店的小姑娘,八九岁样子,个头才及我的腰高。我一边答道“随便看看”,一边心想,怎么让这么小的孩子独自看店。

她便不再打扰我了,只是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坐下来,看着我,大概是家里交代过要防止顺手牵羊吧。我向她笑笑,想表示一点善意,然后又回头继续看书。

“姐姐,这是什么字啊?”从门外又传来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原来门口还有一个更小的女孩坐在桌边看着几本画册。稍大点的这个小姑娘连忙又去指点小妹妹。

这时我挑好了需要的书,拿给“小店主”过目。她很老练地翻到末页,查看铅笔标的价码。有一本书上没有价格,她就拿出一部手机,打电话给她的父亲,也就是书店的店主询问。这小姑娘言谈举止有着超出年龄的稳重,普通话标准,声音清晰,语调柔和,遣词用句简洁准确,让我有点惊异。再看她的穿着,虽然有些旧,但朴素干净,整洁大方——和店里的书倒是相得益彰。

书价最后定为6元一本,不贵,反正我也实在不好意思跟小姑娘还价,付了钱,拿着书出了门。

我不禁有些感慨,书籍对人的影响确实不小,我猜经营这家书店的人一定是一位真正爱书的人,是以店里的书打理得这么干净,对自己的孩子也潜移默化:刚才那个小一点的女孩也就小学一二年级的样子,就能在周末里安静地捧着本书来看;而那个大一点的女孩儿,言谈举止间的从容,也多少源于书籍的帮助吧。

(二)

连天阴雨,今天稍稍放晴,我决定出去走走,想去仓巷淘点旧书、旧杂志。填补一下店里书架上的空隙。

远远就看见巷口新立了块设计难看的牌子——“朝天宫古玩市场”,心里不禁冷笑:什么时候改的名字?这种地方,一搞得正儿八经起来,就不是那么个意思了。

不过很快我就笑不出来了,几个月没来,居然整条街都拆迁了,估计原来的古玩旧货店,都搬进这“朝天宫古玩市场”了。

这建筑是一栋三个单元、七层高的老居民楼改造而来,底下三层变成古玩市场的营业大厅,四楼往上还是住家。与这栋楼一墙之隔,正在大兴土木,我想正在施工的才是正牌古玩市场,现在这个只是临时驻地。楼面上还安了假的飞檐、木窗,白墙黑瓦,呈现出一种“崭新的”古旧气息。

好吧,说回正题——沿街房子拆了大半,尤其是巷口我常去的几家店,都推成了瓦砾,往巷子深处走,还有些没拆,大部分的都是卖古玩字画的,书店不剩几家,还都铁将军把门,今天只有两家还开着门。

我走进其中一家,这家店我之前只进来过一次,和别的店比起来,这里显得空荡荡的。仓巷的大部分旧书店,都是怎么满怎么堆,四壁从上到下都是书,中间也摆上书架,还要在一切可能的地方摆上半人多高的书垛,最后只留下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走道。不过眼前这家却一向不是如此,只有两侧的墙壁有书架,中间是空着的,并且地上绝不堆任何书。一套书桌椅正对大门,店主就这么坐在桌前写些什么。尽管和其他所有旧书店一样,充斥着灰尘和霉味,但我仍然觉得这里比较像一间书斋。

前面说过这里我只来过一次,原因是这家店的书大多并不是提供给我这样的淘书人,而是面向那些收藏者,他们把书当成古董来收藏——当然这也没什么不对的——总之这里不怎么合我胃口。

不过今天我运气不错,店门口停着一辆三轮车,车斗里堆着很多书,大部分都有七八成新。上面有块牌子写着“五元一本”。我埋头翻找了一阵,看中一本译林版硬精装的《康州美国佬在亚瑟王朝》,马克吐温写的,是一部穿越小说——对,你没听错——配上吐氏独有的幽默感。作为吐温先生的粉丝,加上这本书几乎有九成五新的品相,有什么理由错过呢?

“老板这本书多少钱?”——我只是想再确认下价格。

“在哪拿的?”店主是位四五十岁的大叔,从桌前抬起头问我。

“门口三轮车上。”我突然意识到刚才开口说的是普通话,似乎不太应景,于是改了南京话回答道。

“哦,车上都是五块钱一本!”也许是我的心理作用,换了口音大叔似乎更热情了一点。

我走到他桌边准备付账,这才发现原来他一直在练毛笔字。我自己字写得很差,不过家里习书法的人不少,还算能看出点门道。老板练的是行书,运笔悠闲轻松,但字很有劲道,一看就是练了多年。

不知怎的,我和他聊了起来。

“我看这片都拆迁了嘛。”我一边递钱一边说。

他搁下笔,站起来接钱,又找钱给我,“是哎,都要拆。”

“那你们这些书怎么办?”

他笑起来:“干嘛?你要全包啊?”

我也笑起来,气氛一下轻松了:“不是哎,我经常过来买书,我意思是问问你们搬哪边去,还卖不卖旧书了。”

“还不知道去哪呢,等政府安排吧。”他跟一般我们印象中的老拆迁户似乎不太一样,显得很是淡然。

“哦……”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小伙子开学啦?”他换了个话题。大概因为我今天背着书包,比较象学生。

“哦,不是,我已经不上学了,毕业工作了。”

“噢,我以为你也是学生呢,这几天开学,来买书的都是学生。”他停了一下——我感到他仿佛在心中摇了摇头,虽然他的头纹丝未动——然后又说,“现在开书店哪有什么开头啊,我们一本书也就赚个块把钱,也么的人买。”

“唔……”我有些尴尬地附和,“现在看书的人少……”

“就是呀!像你们年轻人,也就偶尔看看,有别的事情做了,有电脑都玩电脑了,哪还想到看书啊!”

也许我和他口中说到的那些年轻人不太一样,但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我歉意地对他笑了笑,转身往门口走。

“慢走!”他在我身后,依然热情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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