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凉草的乡村行者
卖凉草的乡村行者
文／亦恬
南方的夏天，太阳似火，热辣辣地烤炙大地，小狗耷拉着头趴在家门口，伸出舌头来喘气，树上的知了最烦人，扯高了嗓子，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叫：热死了！热死了！我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无心写作业。突然，听到一声吆喝：
卖凉草！卖凉草喽——
嘿！卖凉草的来了！我一骨碌跳起来，抱了个大茶碗就飞出去。几乎是不约而同的，东屋的芦妹、上村的喜宝和二鲁等等几个小孩，欢呼雀跃，撒欢似的都跑出来了。大热天时，谁不想喝上一碗凉草！
“哎，我先来的，先给我一碗！”二鲁耍赖，仗着他大个子，高高地举着碗嚷嚷道。
“凉草佬！喂——我买五角钱！”芦妹这馋猫一急起来，就没大没小的！
“来来来，别着急，一个一个来！”这卖凉草的笑着说，他倒是不慌不忙，拿起肩膀上的毛巾擦汗，然后勺了一瓢水洗手，才慢慢给我们调料凉草。
凉草，也叫凉粉草、仙人草，是一种草本植物，具有清暑、解渴、除热毒的功效，是凉粉的主要配料之一。我们这帮小鬼争着抢着要买的，其实是凉粉，只是我们乡里人习惯了喊它“凉草”。
广东鲜凉粉
卖凉草的，是西村的老伯，约六十来岁，大人们让我们叫他二爹，可我们喊他凉草佬喊顺了口。要认识他并不难，他一年到晚辗转行走各个乡村，推着他那辆吱吱作响的自行车，一声声叫卖：“凉草——卖凉草喽！”
如果你到水田里看庄稼，走到疲乏时，想喝一碗喷香的茶，就请到凉草佬家里去吧，他还常年备着各种中草药和茶叶，整整齐齐放在柜子上，你只管拿就是了。
凉草佬个子不高，清瘦而健朗，戴着大草帽，夏天老爱穿背心，皮肤泛出黝黑的光泽，脸上总带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别看他上了年纪，非常能干呢，自己种了两亩地，还采草药，种凉草。
他做的凉草（凉粉）特别可口，纯天然手工制作，口感爽滑甘醇，四季皆宜。我们那儿，方圆几里的人都找着他来买呢，也不贵，五毛钱一大碗，能喝个痛快。
我常去他家讨凉草喝，满心小计谋地给他干干活儿，摘摘凉草呀什么的。
一大清早，他就去地里摘凉草。他屋后那儿，一大片嫩绿色的凉草，生机盎然，还带着露水呢。摘了回去，洗好几遍，他说要洗到没有沙子为止，然后放在竹篮里晾干水滴。
接着，他挑起担子，走到上村那口井挑水，他说那儿的水甘醇，他真傻，也不嫌累！
好了，开始做凉粉了。将凉草放在竹篮里搓碎，过滤出青青的草汁，就过滤这道工序，他重复了五六次，我都不耐烦了！
他倒不嫌烦，乐呵呵地说：“不过滤好一点，有草叶渣儿可不行！”
接着，煮滚了凉草汁，慢慢倒生粉进去，还要适量调水……他做得那么一丝不苟，每道工序要求非常严格，似乎在做一件最完美的工艺品。
待那一锅水浆晾干冷却后，就神奇地成了美味的凉粉，我看得一脸惊奇，这手艺，难怪大家都夸呢！他转身又去调制糖水了，他的额头已冒出了汗珠，但他仍然忙得不亦乐乎。原来一碗凉草的制作，是这么繁琐啊！
看窗外，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照在他黝黑的手臂上。他把凉草放上三轮车里，准备开始一天的乡村漫行了。
我更喜欢看他做凉草了，真有意思！当然，还因为每次都能讨到两大碗……
这老头儿真厉害，一棵草能弄出这么好喝的东西来，这会儿，我盯着他那桶里的一大块膏状凉草，不住地咽口水：像水晶一般剔透晶莹，又像一块大翡翠，明明的，滑滑的，它又带点韧性，微微弹动着……啊，怎么说都不对，看来看去都是这么吸引人！
“嘿！恬恬，看出神儿啦？到你的了。”
说着，他拿一个不锈钢杯，伸到桶里切了一块儿凉草，接着用小刀搅碎，搅得很快，小刀碰着杯子发出一串“咚咚咚”的声音，这声音是因为美味的凉草而发出来的，仿佛一串银铃，还带点儿草香味儿，我们太爱听这声音了！
搅碎了凉草，他掀开另一只桶，拿起木勺子，往里勺了一勺糖水，倒进搅好的凉草里，再轻轻倒进我们等候已久的大碗里，于是，我们迫不及待地海喝起来，甘甘的，凉凉的，满口凉草香气，醇厚清凉……
“瞧瞧瞧，慢点儿喝，还有呢，可别呛着了！”我们这贪婪的吃相，真是太丢人了。
说了是五毛钱一碗，但是，通常我们还不够解馋，兜里没钱了，又舍不得挪开脚步。凉草佬见状，笑着打趣道：“喝得那么急，怕人抢了不成？没喝够瘾是吧？再来一碗，可别喝那么急了。”
他便接了我们的碗，又给了一碗，也不收钱，还把芦妹上学带的水杯，装了一大杯呢，看得我们直跺脚，这小馋猫！
大人们见了，客气地跟他嗑唠：“二爹，您看这帮小鬼……您也总惯着他们，不收多点钱，这不亏给他们了……”
“可别这么说，孩子们爱喝好呀，这凉草解暑降火。嘿嘿……”他摆摆手，笑得灿烂，一脸皱纹舒展开来。
凉草佬推车走了，末了又对我说：“恬恬，你还差我五毛钱咧！”说完，便笑着走了。真讨厌，上回我想偷拿买作业本的五毛钱买凉草喝，他不收钱答应赊我一碗，他是不要我钱的，却老是开我玩笑，糗死了！
“凉草——卖凉草喽！”
他的声音，爽朗而洪亮，伴着自行车的“吱吱”声和勺子碰到桶沿的“咚咚”声，像一曲乡村音乐，走过家家户户，陪伴我们的童年，慢慢悠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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