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皿阁》/李怪物

一，

夜幕即将散去，昏暗的暗格房里，刺鼻的血腥味让李纹叔倒退一步。

所有人都已经离开，这座王府归于平静。

街上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商贩收拾着各自的摊位，今天天气不错，温和暖人，在这初秋甚是难得。所以看到身边这位带帽子书生模样的商贩心情挺好的，连带的，从此经过的李纹叔嘴角似乎也翘起了弧度。

这本是美好的一天，但逢多事之秋，又有谁能真的安乐呢。

晨曦跃进窗子的时候，有飞鸟划过，叽叽喳喳的给静谧的血皿阁平添一抹生机。

李纹叔刚走到门前，迟疑一下，径直往阁主房里走去。

已经忘了这是第几次任务完成复命，其实他不算一个合格的杀手，因为他心里始终存有悲悯，左手上的刀疤可以作证。

那是前两年在北疆留下的，是一个小孩子刺伤的。因为在他杀了潜藏到北疆的一个商人之后，心里突生一丝念头，身边的孩子还小是无辜的，他想放走这个孩子。

在他转身的刹那，那个约摸五六岁的孩子，拾起地上的残剑向李纹叔刺了过去，小孩子的力量不足为惧，只划伤了左手，也是同一时间孩子被身边的同伴一刀毙命。

说起来，是李纹叔天真了，孩子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又怎能长成一个温润的少年呢，倘若有幸活下来，这世上不过多了一个寻仇的人罢了。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阁主的房门口，李纹叔按照惯例扣了两下门，里面就响起了一个青年男声，只是声音有些许微弱，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生病了。那些外界所传闻的血皿阁阁主是一个雷厉风行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狂魔，其实不然，阁主只是一个羸弱书生。而且写的一首好字。

简单说了大概，李纹叔就退了出来。

生命是一件特别奇妙的事，他会呼吸，会喜悦，还会悲伤。

当然，大多数人都无法主宰自己的悲喜。

二，

李纹叔走进后院，深吸了一口气。

再两个年头就可以隐居江湖，不问世事了。

手上已经沾满鲜血，就算真的隐退，能和正常人一样生活吗？

不知道，但是李纹叔很期待。

不惑之年的他，早已历经尘世。趟过风花雪月，也品过人情冷暖。

记得年少时有个喜欢已久的姑娘，她长的很平凡，只是两个眼睛极其纯净，每次李纹叔内心煎熬的时候看着她，就会平复烦躁的心情。

姑娘叫方浅浅，名字一如她嘴角的梨涡一样清甜。

很多故事的开始，都是始料未及的，冒失却不失美好。

那天像往常一样，李纹叔做完任务赶在黎明降临之前回到血皿阁复命，行色匆匆，即便春光正好，也无暇欣赏。

天边的云霞熏染了颜色，正在慢慢变化。

此时的街道上，行人寥寥，二三乞丐窝在墙角，呼呼的睡着，突然，迎面而来一个姑娘和他擦肩而过，为什么多看了她一眼呢，因为这个姑娘的神情特别有趣，明明嘴角上扬是开心的，但是却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悲伤。

李纹叔就这样站着目送她一路小跑到药房，然后再从他身边过去，直至消失不见。

第二次见她，是在城外寺庙里，李纹叔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姑娘。

姑娘拜完佛出来，径直走到他面前，问，你喜欢我啊？

李纹叔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个姑娘会主动和他说话，更没想到第一句就是说这么不害臊的话。

心里对她印象瞬间落了下来。这个姑娘太轻浮，他这样断定。

好了，黑衣哥哥，我是看你总在看我才打趣你的，如果是我唐突了，那我道歉好吧。小姑娘看着李纹叔表情有点不悦说道。

这是他们第一次对话。算是彼此有了交集。

三，

后来他们就熟络了起来，只是姑娘长大嫁人了。

方浅浅十八岁嫁给了父亲一个故交的儿子，男方比她大七岁。彼时他二十五岁。和李纹叔同龄。

李纹叔和方浅浅他们两个的关系，像是地下埋着的魂魄一样，见不得半点光。

方浅浅和她夫君的婚后生活还算和谐，为他生了一个儿子。眼睛和方浅浅一样明亮纯净。

李纹叔的生活还是照旧，没什么变化，有任务就出去，没事的时候偶尔和方浅浅见见面，相互调侃几句，大多时候他都是一个人在院子里独坐。

显得特别孤寂。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是喜欢方浅浅的，还以为不过多了能叙旧的朋友。

故事剧情发生转变是在方浅浅丈夫染上花柳病的那段时间，李纹叔也觉得男人三妻四妾没什么，所以明明知道方浅浅夫君流连花丛却不曾告诉方浅浅。

如果不是对着自己喜欢的人，所有的温文尔雅都可能是假的。

方浅浅夫君就是这样，之前方浅浅一直觉得自己和夫君关系即便不算伉俪情深，也算是夫妻和谐。

两个人都装着自己最原始的性子和彼此相处，没有放开自己，不敢把自己的所有摊开让对方看到。

从方浅浅得知她丈夫是这种人之后，自己便对他死了心。

这时候，方浅浅觉察到自己和李纹叔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放开天性，由着性子来的，不拘谨，做什么都不掩饰，难得的轻松自在。

然后就更加的珍惜和李纹叔单独相处的机会，有时候她还会营造一些浪漫，譬如，偷偷的做了李纹叔爱吃的饭菜，买了李纹叔最爱的烈酒，还有自己红妆淡抹，都是李纹叔喜欢的。

日子过的飞快，李纹叔和方浅浅已经相识十年了。

像是老友，又像是恋人的陪伴。

彼此都成了对方不可或缺的部分。

四，

七夕那天，方浅浅偷偷出府约李纹叔看烟花，喝美酒。

李纹叔觉得，如果自己是个明亮的人，一定把方浅浅给抢过来，只是碍于杀手的身份，很多东西都是想想而已。

毕竟，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明天呢。

晚上他们分开的时候，李纹叔告诉方浅浅，他要去北方一个月。

方浅浅突然踮起脚，吻了一下李纹叔嘴角。

听说北方的貂裘甚是好看，你回来帮我带一件好吗？方浅浅说。

许是当晚的环境甚是迷人，连自制力很好的李纹叔也有点慌乱，他抬手轻轻的把方浅浅的乱发抚直，说，等我回来。

……

一个月之后，李纹叔回来得知的第一个消息就是方浅浅自杀了。

官府断案时是说方浅浅属于自杀，但是知情人说是被她夫君殴打致死的，因为他染上了花柳病，怕方浅浅弃他而去，整天疑神疑鬼的。非说方浅浅外面有野男人。

没有人看出李纹叔的神情有什么变化，只是眸子暗了下去。

血皿阁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杀手本人没有任务的情况下，手上不得沾染别人的血。也就是说，不能杀人。

否则，血皿阁阁主会下达亲疏令，就是把那个违反规定的人所有家人朋友乃至说过几句话的路人，都一并触处决了。

李纹叔是想把方浅浅夫君碎尸万段的，但是要等机会的来临。

忘了说，方浅浅夫君就是上文中，那个王府的主人。也就是皇上亲封的楠木郡王。

李纹叔接到暗杀楠木王府的任务时，还掉了一滴眼泪，这是为了方浅浅，也是为了自己。

整个王府都躺在了血泊中，而楠木郡王最后躲在了暗格房里，却依旧被李纹叔找到了。

楠木死之前问了李纹叔一句话，你是真的爱过她吗？

爱过？不知道，那是种割舍不断的感情。

至于方浅浅的孩子，他已经十五岁，错对能自己分辨。

李纹叔只和他说了一句话，你要跟着我走吗？

从此，他多了一个孩子。

五，

是不是想问我，李纹叔为什么要进入血皿阁当杀手？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的。

当初爹娘把自己抛弃以后，老阁主把自己抚养成人，理所当然的为他效力。

其实大多时候，李纹叔也会问，如果自己是一个平凡的人会怎么样？

其实久了，也就习惯了。

并不觉得杀人有多恶心，对正义也没什么看法。

只要自己活着就好。

【完】

2017.1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