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环江风起时（组诗）

正是环江风起时（组诗）

高晶

☞菲道（1）

渐渐爱上这柄毛南族傩面，木质的脸

摘走一棵树的灵魂，不动声色

复制无数雷霆状的鹿角，萤火虫组成送葬队伍

大山九锁重门，芦笙代河水呜咽

背大公鸡，老者绕火三匝

雨神早就来过，常在一株孱弱的稻穗上歇脚

呆若木鸡地跳傩，始终如一

翅膀无名，寄存梯田

镰刀扭曲了片刻

稻叶上生出新鲜的胎记

没来得及备注，死者像黑鸟凝视天堂

神灵的世界也有温柔的天色

马向暴雨借道，织布的手驱散黎明前的龙卷风

我们都是幸存者，邪祟是打牙祭的独角兽

袍泽兄弟，我们。火塘在中间，谁去安慰

那个不愿褪去面具的脸，他渐渐模糊为一棵树

墙壁、粮仓，山在扩张，延伸

☞杨梅坳山涧禾雀花

站在瀑布下，我们是杨梅坳的横截面

像是直立的鱼，听懂涧底鱼影的轻唤

繁花杂树是多余的，空气都多余

水速激灵涧底的翡翠，阳光拖着长长的矢尾

鸟愿意充当不速之客，变换姿势，摆拍

如何靠水更近，既不打湿羽毛又有着受洗的尊崇

每一刻，都是新生，在杨梅坳山涧，可以风语

向着水中坠入涧底的微型摄像机，喊久违的千千阙歌

淡绿禾雀花，在头顶氤氲如雾

那个不擅长描摹的人选择用眼睛写意，微米花径，鸡啄米般饮露，盛开

花敞开在深邃的无人区，是水的微型编钟

不在意是否有人敲响，也不在意谁的命名

☞环江的雪

注定成为片段，注定成为，水晶球中的女孩

八音盒让雾有了节奏，之后的雪，更加奢侈

你不肯御风来，环江的雪粘在睫毛上

开放为神赐的花朵，提着一串风铃，毛南语婀娜

你看完茶花，没有珍藏花期，花躲进冰凌

花雕琢了桂之北的冰

你不能踏雪来，最好像雾凇，日光浴，喧宾夺主

最好从雪的羽毛数一数环江的树

数字，是你生命圆润的π

☞潜龙在渊

气息不平的石头练倒立，气息奄奄的光抱着橛类

石龙两端，想象无人探底是一件多么寂寞的事

最好以发丝长度测算余年

别在意终极答案。水带来了另一种荒芜

繁荣，生生不息，侵蚀，无知无觉

雪藏的老物件，积攒了彗星的光亮，向上看

什么被迫落下来，蜂鸟突袭了水中的杜鹃花

还是不够，深邃的地壳之眼，洞悉在石头上孕育青春期的古树

无脊椎动物的石像

一些模仿史前图像的昆虫和生物

不是离人间太深，就是离人类太远，重量

寄天地一蚍蜉

气，在文雅天坑深穴游走，别再探底

底，是受伤心脏的X光片

荆棘鸟无法落地的电影和电影院

（1）菲道：毛南族语——木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