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北游》一曲对《逍遥游》的反调
了解了庄子的《逍遥游》与《齐物论》,再看《知北游》,便觉得有所不同。庄子主张通过修炼、洗涤、超越达到逍遥之境,没有过分强调现实中的“无为”;而《知北游》,趋于静观的无为,明确提出什么都不要做,与庄子对“为”的态度则大不相同,是一曲对庄子的反调。
北冥,万物混沌蒙昧,未有命名的地方;南冥,天地为一,超越达到无我之境的地方。鲲成为鹏,从北冥到达南冥,这是一个不断超越,不断去执的过程。由北冥到达南冥是庄子修道的过程,从南冥反向北冥是《知北游》所主张的无为之道。
从知的三问道,可见端倪。知北游于玄水向无为谓问道,无为谓非不答也,不知答也。返于白水之南问狂屈,狂屈中欲言而忘其所欲言,他感受到了却难以言说。反于帝宫问黄帝,黄帝说,不要思想,不要考虑,才能够懂得大道;不去处理,不去行事,方才能够符合大道;没有根据,没有来源,也没有途径,方能够获得大道。无为谓体道,狂屈体道却言而未尽,黄帝体道且言道,三者谁更胜一筹?《知北游》中,作者认为无为谓的境界最高,而我们看,无为谓的境界其实就是北冥境界,属于体道但不知道,相当于在实践中会操作但说不出个所以然,就像我们会走路,鱼儿会游泳,一切都受制于客观大道,自然而然,蒙昧无知的状态;如果按《逍遥游》的逻辑,恐怕应该是狂屈为最高吧,因为他是真正的不但体道,而且还能说,只不过言时忘记了语言,大道不称,大辩不言,超越言语,莫若以明;但《知北游》的作者认为他仅仅“似之”,是低于无为谓的。
以此可知,《知北游》是对《逍遥游》的反调。二者认为的至高之道完全不同。一个认为至高之道在北冥,一个认为至高之道在南冥。
如何修道?
《知北游》中的大司马锤钩者,通过摒弃所有无用之心,达到精湛的技艺。一心一意,安分守己,以无养有,以空养有,不分心于外物,则大道得矣。然而庄子内篇的庖丁解牛,用厨子分解牛体比喻人的养生之道,厨子指心,刀喻指身体,牛代表人的生活。庖丁说“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进”超过,他对道的追求远远要超过对技艺的追求,心领悟道之后,方能取其间,方能驾驭身体,方能“游刃有余”,避开是非矛盾的纠缠。达到“游刃有余”的自由状态,达到逍遥游的境界,自由自在地生活。二者最大的区别在于,前者通过对外物的闭目塞听,后者通过不断的超越。黄帝认为,“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礼者,道之华而乱之首也”,所以,修道的人不必去做那些礼呀德呀的事情,顺应道的安排,无所作为,随着自然的安排自然而然地在那里运行就可以了。而《齐物论》中,庄子提到“成心”,说我们人随其成心而师之,陷于万物,产生是非,所以要认识成心,警惕成心,超越成心,以达到超越是非而为一,看到是非的统一,这是超越而不是去消泯是非。因为万物磅礴而为一,是非在本质上就是统一的,只有通过修炼,洗涤,超越,达到至高的生命境界才能领悟。《齐物论》有一个自我认识的提升,有一个心的修炼过程;而《知北游》是不用去认识,随自然之道安排就行。
因此,可以看出两篇文章人与道的关系完全全不同。
《知北游》的观点是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理而不说。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是故圣人无为,大圣不作,观于天地之谓也。”天地之大道高于人,有自己的运行规律,人只要顺应天地,受天地的安排即可。
而《逍遥游》则反之:“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这是一种真正的磅礴万物而为一的境界。人通过不断地“无”,把生命中那些非根本的东西去除,达到生命的超越,从而与道为一。
而对于我们来说,如果陷于道不可知的绝对无为中,生命的可能性也就失去了;而领悟了逍遥游的磅礴万物而为一的生命之境,则会用另一种眼光看待我们的世界,而从过一种超越自由的人生。由我观之,庄子更胜一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