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人
谷少语
秋不尽，雨不住，这思怀不止
那天是礼拜三，男人没有去上班。当然，也以后也不用。
那天下雨，雨不大，但下了很久都没停。从早上一直下到黄昏，好似天都没有亮过一样。早上的雨小一些，男人带了把伞。到傍晚，雨已经很大了。
男人下了公车，脚步匆忙，转进了一条巷子，走到了一个很老旧的房子门前，准备去敲门。但是好像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刚抬起的手又放下，转身离开。
八九点钟的早上，天灰的跟黄昏似的。平常很热闹的路边摊儿，好像全被雨洗刷了一样，整条路都干净很多。男人沿着路走了很久，东顾西盼，好像在找着什么东西。
过了一个十字路口，一个便利店的门半开半掩着。店里只开着一个灯，柜台上坐着一个小姑娘，手上拿着一把剪刀，旁边放着一束百合，在插花。小姑娘很专注，甚至都没注意到店里来客。男人进店，在货柜上翻找了好一会儿，终于拿了一些东西，到柜台结账。
小姑娘还是没抬头，大声喊了一声：妈，结账。从屋子里出来一位中年妇女。女的算了算账，说：四十八块五，给你个口香糖，算五十吧。还没等男人开口，女人已经将所有东西装好，等男人付钱，包括那支口香糖。
男人没说什么，付了钱。不过男人又把口香糖给放了回去，顺手拿起一支女孩儿手旁的花儿，说：多少钱，我买一支。
女孩儿这才抬起头来，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这个男人，夹杂着一丝诧异，说：这花儿自己后院儿栽的，不卖……
男人有些失望，又把花儿放了回去。转身准备走。
忽然女人开口了，埋怨女孩儿：胡说什么呢，谁说不卖，卖呢。十块钱，这一束拿去！老板娘说的很利索，说着用手戳了那姑娘一下，就去抢过女孩儿手中的花。姑娘很委屈，虽然舍不得，但也没去说什么。只是转身回屋里去了。
女人很麻利的将花包好，递到男人面前。男人没有接，淡淡的说了句，不用了，便拿着东西走出了店。
雨下的有些大了，男人还是没撑伞。男人把买的东西捂到怀里，准备往回走。路上除了偶尔飞驰而过的车辆和公车，已经没有了行人。毕竟是下雨天，雨中哪里还会有无端的行人。
男人刚走了两步，就听见身后有人喊，等一下。男人以为是在叫别人，没有理睬，继续往前走。又有一声，等一下。这次声音已经离得很近了，明显是有人在叫他。他这才转过身，发现是店里面那个女孩。
女孩儿手里拿着一束花儿，走到男人跟前。女孩儿伸出手，说，那个糖你没拿，给你找的钱。男人才意识到，少找了钱。男人说了声，谢谢，接过钱放进兜儿里，转身继续走。
女孩儿又喊了声，等一下。这次，女孩儿双手将花儿递到男人面前，说，呶，花儿给你。男人很诧异，看着女孩儿，说，不用了，我不买了，你留着吧。女孩急忙说，不用买，我送给你的。说着女孩儿将花儿一把塞到男人手上，就跑了回去。
男人还没反应过来，那女孩儿已经跑回店里去了。男人站了片刻，才想到了什么，从兜儿里又掏出十块钱，向小店走去。
男人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老板娘在呵斥那姑娘的声音。
“下雨天没生意，好坏来一桩，还让你给毁了。你不知道你上大学的钱是怎么来的啊。”
女孩儿不知道从哪里又摘来一束百合花，在哪儿插花。女孩儿嘟着嘴，假装没听见。
男人手里捏着钱，就现在小店门侧面，犹豫了一下，转身离去。
雨下的大了起来。男人将伞和买的东西一起捂在怀里，跑了起来。雨点和泥点飞溅，男人的裤腿已经湿透了，鞋里也灌满了水。穿过哪个十字路口，男人跑进刚才的哪个小巷子。
那个老旧房子的门还是闭着，男人掏出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等待回应。第一遍刚拨出去，响了两声他就挂断，拨第二遍。这次有人接通了，男人瞬间像换了个人儿似的，立马变得活跃起来。
“妈，忙什么呢？在哪儿呢？上次找的那个活能干吗？”
“还在房子里呢，就我一人儿。下雨了，今天我休假呢。你呢，在那边怎么样？工作顺心吗？”
“我好着呢！我这边也下雨了，在办公室呢。我给你买……”
“你别乱花钱……，有钱自己吃好点……有空给你爸也打给电话，他也想你了。”
“嗯，我知道了。我这儿还忙着，我先挂了啊。”
男人挂了电话，在那老房子门前站了良久。他甚至能听见屋子里接电话人的声音，但是，他现在却已经没有了去敲门的勇气。
雨下的比刚才小些了，男人就这么一直在门前站着。偶尔过去一两个行人，也都没太在意，毕竟是下雨天，大家都在专注自己的路。
不知道男人在门前站了多久，天灰的还是像黄昏一样。不知道是像黄昏，还是本来就是黄昏。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雨又下了起来。男人将他买的东西整好，放在那扇很破旧的门口，将那束百合花插在袋子里，用伞撑开，挡在上面。
男人终于去敲门了。男人用力扣了下门，然后就转身迅速离开了，头也没有回。出了巷子，男人上了辆公车，就消失在这个灰色的城市里。
那扇门终于开了，出来了一个女人。女人不算老，但是已经有些沧桑了。女人看见了一把伞，她拿起伞，看见了那束百合。女人向远处张望，期望看到点什么，但是女人什么也没看到。路上除了偶尔飞驰而过的车，连行人也没影儿了。
两天前，男人在的公司裁员，男人失业。男人一个人回到这个城市，没有告诉任何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