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西风独自凉（五）
兽族的溪水溶洞内，复活的穷奇正在修炼，墨绿色的妖气环绕在他周身。借助冥界优昙花灵力保住魂魄，同兽族首领饕餮达成协议，饕餮贡献兽族之灵给他修炼，他帮着饕餮干掉天帝润玉。
况且，天帝润玉本就是仇人。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穷奇问一只兽族。
“按您的吩咐，曼陀罗花种磨成的粉末混合狼毒花粉已经撒进忘川河水。”
“好。干的不错，月圆之夜我们还要做一件事。”穷奇阴险一笑，润玉，这次你在劫难逃，六界都要给我俯首称臣。
自从那天，润玉对待她的态度无形中疏远了很多。月泠心里不是滋味，望着前方芝兰玉树般的身影，苦笑，他心里原来有一方谁都不可以逾越的花田叫锦觅。
“天后，陛下心里不是没有您，请您再给他一点时间。”素心奉上一盏清心降火的琥珀蜜冻。作为旁观者，她看得出来天帝心里肯定是有天后的。天帝看向天后的眼神与旁人不同，星目里一潭水一样的温柔。
“是么？”月泠用勺子搅着晶莹剔透的膏体，微微蹙眉，像在问素心，也像在问自己。
“后天是七夕，人间可热闹了，七夕乞巧，赠送情物给心上人。小仙曾去逛过人间七夕的庙会，热闹繁华不说，好玩有趣得紧。”素心扯开话题，端重的面容上难得露出一分促狭神色，“天后难道没有心意想给陛下?”
“说这个做甚？”月泠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素心，王叔送的红绳呢？”
“小仙马上拿来。”素心立即从箱笼里取出一只漆木盒，打开，一根长长的红绳仔细地收在里面。
取过一把剪子，月泠利落地剪下一缕青丝，红绳和青丝混杂拧成一股，洁白修长的手指灵巧地开始编结子，“结成金龙凤，绞来祥云霞，一寸同心缕，百年长命花。”
“天后竟然会编同心结啊，手真巧。小仙帮您找一些小物件当装饰。”
素心捧着一盒小饰物过来，打开盒盖，一样一样排开，宝石水晶碧玺闪烁着迷人的光彩。
“就它了。”月泠拿起一颗象牙制的骰子，雪白细腻的象牙里嵌入了颗颗红豆。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君知否?
素心不曾想到，等天后为了六界苍生与穷奇同归于尽，天帝才明白自己的真心，才明白天后待他的真心，看见这枚同心结，痛不欲生，追悔莫及，璇玑宫里响起一个男人痛彻心扉的哀嚎。
清凉殿里，批完奏章，润玉疲倦地按了按太阳穴。
以往这个时候身旁有个人红袖添香，从那天之后，他忽然不想看见那双似喜非喜的含露目，里面的深情像一面镜子，他无所遁形；她暗自垂泪，晶莹的泪水聚成一片湖水引人沉沦。
到底他是在躲避月泠，还是在逃避什么?
他很想念她，很在意她。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在意她。曾经热烈纯真的少年情愫，尽数给了嫁为人妇的锦觅。娶她，是为了天界的一步棋。
七夕那天，月泠端着一壶桑落饮主动去找润玉。
她不似往日素净的打扮，穿了一件团龙凤双喜的正红色锦绣长袍。那锦袍用的是极轻薄软和的联珠对纹锦，触肌微凉，袖口与盘领皆以金线穿雪色小珠密密绣出碧霞云纹西番莲和金云鸾纹小轮花。
裙底以捻银丝和水钻做云水潇湘纹，显出蔚蓝迷离的变幻之色。两肩、前后胸和前后下摆绣金龙凤同合纹八团，以攒枝千叶海棠牡丹簇拥，点缀在每羽花瓣上的是细小而饱满的蔷薇晶与海明珠。
锦袍下质地轻柔的罗裙，是浑然一体的郁金香色，透明却泛着浅淡的金银色泽，仿佛日出时浅浅的辉光，光艳如流霞。
墨玉般的青丝挽成飞月流星髻，髻边点缀水晶流苏长簪，流苏顶端是一点翠凤凰，嘴里衔着三串细碎的红水晶穗子。最后用一枝醉仙枝玫瑰簪发。
比起往日素净的青色或白色，比血还艳丽的红色更适合月泠，英气妩媚的容颜在浓丽的红色映衬下更显得美艳绝伦。润玉着实被惊艳了一把，目光移不开，“太美了，红色很适合你。”
“有日子没喝酒了，想找你对饮，不知今日七夕，陛下赏脸么？”
“阿弥，你还是叫我润玉吧，陛下从你嘴里喊出来我听着怪不习惯的。”润玉照旧是一身白色的云纹金龙长袍，头发用玉冠束起，剑眉星目，面如冠玉。
抿嘴一笑，月泠摆好酒杯，为润玉斟好酒，举杯道，“今日七夕，人间女子乞巧，求得与心上人恩爱长久，凡间女子嫁娶夫妇都着红装，也是别有风味。”
“人间有人间的热闹。”润玉仿佛置身事外。
“我私心里也曾羡慕人间夫妻，白头偕老，恩爱长久。”月泠安静地笑，欲说还休，“人间有首诗，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润玉含笑不语，温润如玉藏着疏离。
“送你一个小玩意儿。”月泠鼓起勇气，拿出装着同心结的金丝楠木盒子递过去。
“多谢。”润玉收下礼物，并没有过多表示，仿佛只是多了一件用不上的东西。
“你早些休息，我回去了。”月泠收拾好酒具，挺直脊背，泪在眼眶里打转，倔强地不肯落下，留下的是一个骄傲的背影。
这一夜，月泠泪湿枕巾，如同编贝的牙齿死死地咬着被角不哭出声来。难道这段时光的所有都是她一厢情愿的幻觉?
当她在泪水里渐渐睡着时，润玉悄悄地进来。如玉容颜，泪痕点点若梨花带雨，如何惹人不怜惜?指尖欲抚上她的脸颊，最终停在距离一寸的地方。鬼使神差地，润玉解下自小不离身的蔚蓝色晶石手串戴在她的手腕上。
“素心，这是什么?”月泠疑惑地看着手腕上莫名其妙多出的蔚蓝色晶石手串。
“天后，这是陛下娘亲留给他唯一的念想。昨夜，陛下来过。”素心解释道。
外面的仙娥通报，“陛下回来了。”
月泠一下就跑了出去，一见到润玉直接紧紧抱住了他，美目里泪光闪闪。
“怎么像个小孩子，连鞋也没穿就跑出来了。”润玉温柔地抚摸她的长发，从仙娥手里接过鞋子亲自为她穿上。
“润玉，夫君，我想在你身边一直做个小孩子。”月泠把脸埋进润玉颈侧，像个撒娇的猫咪。
十五月圆之夜，冥界明月高悬，冰冷的清辉洒在忘川河面，波光粼粼。白麗蛟从水面探出头吸收满月精气。它近日总感觉身上酸麻，隐隐约约地疼痛。
河底，利用优昙花灵力伪装埋伏的穷奇和兽族盯上了白麗蛟。四只只兽族游到石头阴影处，举起弓弩，涂满曼陀罗花毒的箭簇闪着阴毒的光芒。
“嗖——”四箭同时射向白麗蛟的七寸。白麗蛟并不是吃素的，察觉危险，蛟尾一甩打落了四支箭簇。
更加密集的箭雨带着危险的气息射来，穷奇也凝聚灵力准备出击。
白麗蛟本就中了河水里面的毒，身体比以往虚弱很多。箭雨之下，还是中了几箭，剧烈的疼痛锥心蚀骨，白麗蛟发出惨烈的嘶鸣，毫无章法地乱打乱动。兽族一时死伤不少。
“何人敢在冥界撒野?”碧水听见白麗蛟的嘶鸣，长剑飘飘地冲出来，一片剑光如水，兽族死伤一片。
瞅准时机，穷奇从背后偷袭碧水，白麗蛟见状，忍住疼痛强行聚集灵力，飞身过去替碧水挡住穷奇的攻击，长尾护住碧水，把她远远地抛出去。
寡不敌众，硬战只能吃亏。碧水马上飞去天界报信。
“主上，大事不好！穷奇复活，带领兽族偷袭冥界，白麗蛟为了掩护我，可能已经……被杀了！”碧水一边衣袖渗出血水，她和兽族缠斗的时候伤了手臂。
“什么?！”震惊和悲痛同时涌上心头，月泠顾不上难过，保持着冷静和理智，“素心，先给碧水治伤。我去找润玉商量对策。”
穷奇吞噬了白麗蛟获得冥界的灵力，功力大增，虽然带过去的兽族全部牺牲，但只要得到冥界的灵力又有什么可惜?
另一边，兽族首领饕餮也带兵偷袭花界，释放了带着曼陀罗花粉的灵力，以吸食花蜜为生的花界鸟兽很多中招，加之兽族仙灵催化，花界的鸟兽纷纷妖化。
长芳主率领其他芳主与兽族交战，双方死伤无数，为图来日，带领剩余的人马躲进结界坚固的水镜。
天界得知如此大乱，天兵天将请缨作战。润玉和位高权重的仙人们商讨对策。
“众位卿家，穷奇复活勾结兽族首领饕餮，祸乱六界，现在形势危急，有何良策?”
“老臣搜集的情报显示，穷奇此番来势汹汹，其实谋划已久，偷袭冥界盗取忘川河仙灵、吞噬冥界灵兽白麗蛟，灵力大增。穷奇是上古凶兽，造化天然善于伪装，所以元神飘至忘川河才能借助优昙花灵力伪装躲藏。”月下仙人的情报工作做的还是不错，形势骤然紧张，还是能尽可能收集到最有用的信息。
“陛下，医仙告诉我碧水的伤口里有曼陀花粉之毒，白麗蛟之所以被杀估计也是中毒后身体虚弱的缘故。”月泠此刻明白了曼陀花粉的用途，那样数量的花粉的确不能致死，但是若加入其他的东西，毒性可以加强。
“月泠现在就回冥界察看情况，请陛下允准。”
“天后不可，若兽族在冥界设伏，您去就是自投罗网。”新任战神赤岗说道。
“战神，此刻就是回去的最好时机，穷奇刚刚得手，必然不会在冥界多停留，也想不到本座此时会回去。”
月泠没有忘记她还是冥界主上月神，冥界遭受劫难她如何置身事外，畏畏缩缩?
“你小心点。”润玉直接指派手下最精锐的侍卫，“夜雨，夜风，你们俩负责保护天后，若出了事，小心脑袋。”
